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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江山如画(2)


“当然可以。”周一延连忙回答,或许是过于激动,或许是过于惊恐,双手一抖,茶水洒在衣衫上,留下几个淡淡的水印。

锐利的眼神看到这一刻的慌乱,竟然消淡了几分,往后靠着椅背,慵懒的摩挲着奏章的边沿,意有所指的说:“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今天就敞开了谈谈,算是我们兄弟的情分了。”这一席话,令周一延心中只打小鼓,他竟然用“我”自称,他竟然说自己是兄弟,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周一延紧张的四处张望着,不敢直视荷羽的眼睛,手中的茶杯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凉,如同那满腔的热血,微厚的嘴唇紧抿着,陪衬上稚气的童颜,就像做错事的孩子,惴惴不安的等着训斥。

“你知道的……”荷羽本来还想拿腔作势一番,却在看到周一延慌乱、惨白的脸色的时候,竟然心软了,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挚交,索性挑明了说:“你知道的,她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就算是你,也一样。”淡薄的话语如同空气一般消散,却重重的砸在了周一延的心头上。

横梁上垂下的纱幔无风自动,似乎是想要陪衬这种凄婉的气氛。

捧着茶杯的手指轻轻颤抖着,始终没能压抑住,周一延咬紧了嘴唇将茶杯放回桌面上,手指触碰到的桌面冰凉一片,与心中的温度相同,一反刚才的慌乱,直直的盯着荷羽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她对你来说最重要吗?还能比皇位更加重要?如果真的是,那你就绝对不会任由太后给她下毒,你也不会以她来做交易,所以她根本就没那么重要,至少,没有皇位重要。”说到最后,周一延触碰到荷羽寒冰似的眼神,语调一下子软了起来,刚刚那股激愤的情绪一下子被浇灭了。

“你错了。”荷羽沉默了良久才说:“你错了,皇位不会比她更重要,可是没有皇位我就给不了她想要的,我不能让她陪着我落败,陪着我成为阶下囚,我要给她的:就是这天下的疆土。”那一番话正好戳中了荷羽的痛处,荷羽满眼冰冷的看着垂首而立的周一延,掐断了最后一丝怜悯,冷冷的说:“那是赐你的茶,喝了吧。”

赐,这个字很美妙,可以让你一瞬间光耀满门,可以让你一瞬间命丧黄泉。

周一延甚是惊讶的看着荷羽的背影,背着光,只能看出一个轮廓,却异常的伟岸,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了,双手颤抖的重新捧起那一杯茶,冰凉的温度从手心直接传送到手臂上,再从手臂直接传送到心中,缓缓的送到嘴边,冰冷而苦涩的味道,原来这就是死亡的味道。

可是,过了很久,久到周一延认为自己已经死掉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好手好脚的活着,很是惊奇的看着窗前的轮廓,满眼除了惊喜,便是深深的疑惑。

临窗而立的荷羽似乎感受到了周一延的疑惑,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的抓着窗柩,硬是留下几道痕迹,轻描淡写的说:“茶里没有下毒,并不代表我放过你了,我只是要给周家留个后而已。交出解药,从今天开始起不再有周一延这个人。”

原本还带着一丝欢喜的周一延,顿时颓败的低下头,一下子显得憔悴了许多,缓缓的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缓缓的放在桌面上,目光一扫,就看到桌脚掉落一枚铜钱样式的饰品,心中忍不住一跳,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悄悄的捡起来,紧紧的握在手心,恨不能融进骨肉里,咬着牙说:“就算有解药,也已经晚了,她中的毒不止一种,就算有了解药也救不了了。”

“我不会让她死的。” 荷羽霸道的说,全然不将周一延的话语放在心上,然而看着周一亚逐渐离去的背影,漆黑的眸子中升腾起一股狠戾的神色,手上不断的施力,硬生生的将窗柩掰下来一块,细小的木屑扎进皮肉中,连带着渗出点点血渍,心中恨恨的说:就算死,也要死在我的手里。

由于国丧,一年一度的花神节也特别萧条,却依旧不影响那些赏花的人,夜晚的京都少了颜色鲜艳的花灯,还有招摇的红绸,显得异样的萧索,带着点儿苦情的味道。

一身便衣的荷羽默默的站在城墙下的槐树旁,将身影完全隐藏在阴影中,默默的看着人来人往的痴男怨女,好看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浅浅的狠戾,令来往的行人不自觉的躲开阴霾的槐树。

夜晚还是凉凉的,清凉的寒意慢慢的渗入皮肤深处,纵然冷,也不易察觉。

对面茶寮的老板娘很早就看到槐树后面站着一个素衣男子,给人阴冷的感觉,却更多的忧伤,让人心疼的忧伤,老板娘一边给客人准备茶水,一边暗暗观察暗中的男子,心中不断的猜测:他是在等心爱的人,还是在默默的祝福?

“娘子,水都开了,在想什么呢?”茶寮老板看着沸腾的茶水,忍不住出声提醒,唤醒了正在发呆的老板娘。

“哦。”老板娘动作麻利的将沸腾的水注入茶壶中,灵巧的手腕飞快的转动着,普通的茶叶却清香无比,隔着朦胧的白烟,凄迷了暗中的身影,那一刹,老板娘差点认为那个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心中忍不住微微一颤,放下手中的茶壶,将门外的灯换个方向挂着,刚好照亮了槐树那一侧的地面,将隐藏在槐树背后的男子寻觅了出来。

正当老板娘想着要不要送杯茶过去的时候,一顶崭新的轿子颤悠悠的过来,最终停在槐树旁边,令老板娘放弃了心头的想法,因为那一刹,老板娘明显的感觉到男子飞扬的笑脸,那种令人心疼的忧伤一笑而散,他等到要等的人了吧……

荷羽强压住心中的欢悦,轻轻的掀开轿帘,痴迷的看着轿中人的模样,只是短短两个多月未见,却憔悴了许多,原本纤瘦的脸颊更加瘦削,似乎一个手掌就能包裹住,黑亮的眼睛下方带着浅浅的黑纹,应该没有休息好吧,纵然是黑夜,依旧看得出她苍白的脸色,这种微弱的变化令荷羽微微止住了呼吸,心头隐隐作痛。

看着轿中人似乎还没有醒来的打算,荷羽轻柔的放下轿帘,命轿夫将轿子抬到湖边的亭子里,默默的坐在冰凉的石阶上,痴迷的看着她秀丽的容颜,纵然最美好的年岁已经过去了,却依旧不影响她的美貌,但是为什么要皱着眉头,是不是做了不好的梦?荷羽忍不住伸手去抚平微皱的眉头。

或许是这种轻柔的安抚令方连夜放松了感觉,慢慢的从睡梦中醒过来,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想要赶走那种酸涩的感觉,眼神逐渐从浑浊变为清明,看清眼前微微伤感的脸庞,忍不住轻笑,安抚着他的情绪,声音沙哑的说:“真抱歉,我都睡着了。”

沙哑的声音就像是一块粗糙的磨刀石摩擦着荷羽的心,讪讪的收回手,说:“没关系,反正现在很早,最好的还没开始呢。”

“是吗?”方连夜斜斜的靠在轿壁上,不是不想动,而是实在没力气动了,现在每说任何一个字都是一种煎熬。

“嗯。”这一刻,荷羽竟然缺少勇气去与她清亮的眼神对视,默默的看着平静的水面,很平静,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墨砚,波澜不惊。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远处的喧闹声时不时的传来,却无法打破这种孤寂的沉默,隔着稀稀疏疏的竹林,可以看到远处昏昏暗暗的烛光,带着温暖的感觉,照亮一尺见方的地方,一阵清风吹来,凉凉的,带动的枝桠摩擦的簌簌声,搅碎了那温暖的烛光。

察觉到方连夜微微缩了缩肩膀,荷羽不动声色的挡在她的面前,想尽量给她一点温暖,却未察觉现在的姿势太过于亲昵了,两人呼吸之间的热气似乎在交融,能感受到彼此之间呼吸间的旖旎。

或许是突然之间的接近让微冷的空气变得温暖,滚烫起来。荷羽借着昏暗的烛光,依稀可以看到方连夜乌黑发亮的眸子,晶晶亮亮的闪着光,眼角处微微有些细纹,高挺悬直的鼻子,微厚而干枯的红唇,却说不出的诱人,行动总是先于思想,鬼使神差的吻了下去,不同于上一次的激烈,而是柔和的,感受着那种干枯的刺痛,一点一点的抚平,最终沉溺下去。

当荷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时候,已经微微喘不过气来了,看着眼前的她面颊微红,却并没有恼怒的模样,心情说不出的愉悦,直起腰,临湖而立,微风吹来,竟然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息,恰在此时,天空炸响了绚丽的烟花,虽然简略,却异常的舒美,刺眼的光芒折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破碎的光芒又反射在荷羽的身上,那一刹,犹如神仙降临。

“我喜欢你呢。”荷羽背对着方连夜而站,双手藏在袖子中,紧紧的握住,用力过度的关节微微泛白,生怕看到她拒绝的眼光,一字一顿的说:“真的,都喜欢了十多年了呢。”

方连夜扶着轿子的扶杆,觉得手心里都是一片冰凉,即便衣衫繁缛,却依旧遮掩不住纤弱的身子,乌黑的发丝松散的垂在背后,微微荡起,轻柔的与清风融合,艰难的站在荷羽的身后,伸出纤长的手指艰难的握着荷羽温暖的大手,嘴角噙笑,轻柔的声音散碎在柔柔的风中:“嗯,我知道呢。”

那一刻,天上的烟花接二连三的炸开,绚丽的色彩照映在破碎的湖面上,散碎的光芒轻柔的跳跃着,在烟花幕下,如同仙子的男女伫立在岸边,黑亮的发丝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分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