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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温柔如水(2)


舒洛稍稍沉吟了一会儿,面上依旧带着温和如水的浅笑,不动声色的说:“朝廷的事自然有朝廷的人来解决,与我们何干?”但在心中却是狠狠的被惊住了,早知道方连夜是个聪明的女人,却还是大大的出乎意料了。

隐就是欣赏聪明人,说话都不费劲儿,浅紫色的瞳仁中露出邪魅的精光,说:“就是,朝廷的事与我们这些莽夫无关,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儿?九州商行全都交给你来打理,金山银山全都是你说了算,谁恼了你,就用金砖砸死他,怎么样?”明明是求贤若渴的话,却说的市井俗流,让人忍不住发笑。

方连夜有些苦恼的揉了揉手腕,柔柔的说:“那还真是不凑巧了,我最讨厌的就是做体力活儿。”拒绝的很婉转,既不博了隐的面子,也让一旁的舒洛稍稍松了口气。

被拒绝的隐下意识的去摸摸鼻子,入手的却是坚硬而冰凉的面具,有些尴尬的干咳两声,说:“就是银票砸不死人,要不就全换成银票给你了。”

呃。方连夜和舒洛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冷颤:好冷啊。

尚不自知的隐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从腰间抽出一个小锦囊丢在方连夜的面前,不屑一顾的说:“你那个丫头给你。”说罢,很自然的将桌子底下的腿伸直,碰触到舒洛的小腿内侧,邪魅的一笑,引得舒洛面色微红。

“他们还好吗?孝然现在也该念书了吧,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方连夜面露喜色,黑亮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语气中稍稍带着一些遗憾,当时一听到小孩子的第一声哭声,就喜极而泣,所有的哀怨、愤恼全都消散了,带着对未出世孩子的忏悔悄悄的离开,尚未来得及知道小姑娘的名字。

隐扯了扯嘴角,大大咧咧的说:“嗨,丫头,当时你走的还真是痛快,让我们……嘶。”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舒洛暗中踢了一脚,吃痛的抽气。

舒洛嘴角含笑,眼中却是复杂的神情,带着怜惜、悔恨,更多的是宽容,带着薄薄茧子的手指摩挲着紫砂杯沿,柔柔的说:“小姑娘叫孝汶,陆夫人如今又是带喜之身,明年初夏的时候便能再为人母了。”

“真的?”方连夜捧着锦囊,里面是一条银质的链子,样式与当初送给豆儿做嫁妆的那条差不多,但明显不是同一条,那一条链子被陆孝然不小心弄断了。

舒洛未作答,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却泛起阵阵涟漪,当初就是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外甥,自然能理解方连夜心中的酸楚,每当提起小孩子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她眼中那种深深的痴迷,那是对未出世的孩子的愧疚。

对于外人隐是个狂野的人,那是因为他所有的贴心全都给了一个人,暗中拍了拍舒洛搁在腿上的手背,浅紫色的瞳仁中流露出安慰的神光,当初的事情自己知道的并不详细,也没有深问,只是给了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这个清冷而高傲的人独自****伤口。

清冷的小竹楼中流溢着异样的气氛,淡淡的萦绕在梁间,迎合着周围松柏的簌簌声,平添几分浅浅的伤感,已经是初冬时节,寒冷的风从半敞的窗口吹进来,柔弱的火苗艰难的舞动着,屋中忽明忽暗的,好一阵儿才安于平静,屋中骤然亮了许多。

舒洛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睛,悄然的打量着方连夜,虽然以前方连夜也不喜欢关窗户,但是她很怕冷,往往还在秋天的时候就已经穿上夹袄了,如今只是一件较厚的锦袍,显得异常单薄,环顾屋中,在墙角的位置看到一个黄铜色的火炉,里面还有纤细的灰烬,表明点燃过,为什么就又熄灭了呢?

对于舒洛的异常,方连夜并没有察觉,只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准备起身关窗户,刚刚站起来,就被舒洛拉住了手腕,温热的温度从指尖一直传送到手心,再从手心传送到整条手臂,暖暖的,很贴心。

隐却很是不悦,虽然隔着面具,依旧可以想象面具下面皱着眉头的面容,紧抿着薄薄的嘴唇,浅银色的眸子中如灼烧的炭火,直直的盯着两人紧握的手腕。

先是一愣的方连夜,心中猛然一跳,下意识的甩开舒洛的手,紧张的将手腕缩回袖子中,言辞不清的说:“我……我去换茶。”

舒洛的手直接磕在桌沿上,很快便显出一条白色的痕迹,继而转红,很刺眼,温和的眸子更加深邃了,带着无形的压力,用令人无法拒绝的语气说:“果真有问题。”

“怎么了?”隐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其中的问题,顾不上心疼他被磕碰到的手背,声音也如同浅银色的眸子,带着冷冷的寒意。

“没有的事儿。”方连夜还想继续狡辩。

舒洛却不依不饶,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强硬的态度,紧咬着牙齿,如同发怒的狮子,说:“把手伸出来,伸出来。”

此时的舒洛不再温柔如水,更像是雪山中的寒冰,阴郁、沉霾,漆黑如墨的眼中散发着冰冷的寒箭,令方连夜避无可避。背部已经贴着冰凉的衣柜,却抑制不住的冒冷汗,肋下三寸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方连夜终究还是敌不过舒洛这般凌厉的眼神,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却紧紧的握在一起,隐隐可以看到迸起的青筋。

隐不懂医理,却也看出几分端倪,迸起的青筋明显是中毒的迹象,眼中忍耐不住流溢出狠戾的神色,浅银色的眸子如同光洁的月光,令人不寒而栗。

把过脉之后,舒洛的表情更加阴霾,漆黑的眸子中满是复杂的神情,说不出是懊悔,还是痛恨,眼角处微微有些湿润,紧咬着牙齿导致鬓角处不停的颤抖,神情惨然的看了方连夜一眼,悲愤的离去,所带动的阵风让豆苗般的火焰舞动着,终究归于平静。

隐,自然也跟着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连夜才醒悟过来,搓了搓冰冷的肩膀,吃力的将半掩着的窗户关上,一想到舒洛最后的眼神就让方连夜心寒,在最艰难、最失落的时候,一直都是舒洛陪在身边,给予亲人般的温暖,纵使得知自己与罗家的关系之后,最令人欣喜的是同父异母的哥哥——舒洛。可是如今,自己竟然骗了他,是不是真的得不到他的原谅了。

果然,第一天没来,第二天没来,第三天,第四天……

“喂,四小姐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黄悦娴兴致高昂的说了半天,却得不到响应,带着半分嗔怒的摇着方连夜的胳膊。

方连夜苦恼的靠在窗边,半个身子都是冰凉的,僵硬的手指翻书都困难,心思更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至于黄悦娴说了些什么都恍若未闻:“嗯,对不起,走神了。”

黄悦娴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将带来的那些点心干果都收好,细心的关上窗户,叮嘱的说:“四小姐虽不喜热闹,身边还是留个人伺候着是正经,时候也不早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哦,好。”这种话黄悦娴每次来了都会说,所以方连夜都习惯了,也不反驳,目送着她渐渐走远,竹廊上的风铃碰撞着发出厚重的声音,更像是嘤嘤的哭泣声,哀婉辗转。

嘶,越来越冷了呢。一阵风吹来,方连夜忍不住跺了跺脚,将厚重的窗帘拉上,遮住了屋外沧桑的深绿色,刚一转身就看到隐和舒洛两人悠哉的坐在桌子旁,连茶水都倒上了,心中一惊,继而有些欢喜,但是一看到舒洛憔悴、冰冷的神色,又有些挫败。

“过来坐。”舒洛的声音有些沙哑,尾音却止不住的上扬,在得知她中毒的时候心中的确很愤怒,更多的是懊恼,如今看到她脸上不断转换的表情,心中的愤怒被冲淡了许多,从腰间取出一个宽口细颈小瓷瓶,瓶口处用蜡丸封着,语气温和了许多,说:“过来坐吧。”

“嗯。”方连夜嘴角微微上扬,黑亮的眼睛中透着灵气,乖巧的坐到舒洛的身边,那幅模样就像是讨好主人的小兔子,令人心酸。

舒洛将自己面前的茶水推到方连夜的面前,微微干咳了两声,说:“莲末的份量很不好把握,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用药的,这些药丸只能消散部分的药力,却不是解药,你收着吧,别让别人发现了。”

“哦。”方连夜觉得嗓子间突然有些发涨,连忙低着头掩饰了微红的眼眶,从宽口细颈小瓷瓶中取出一颗药丸,深红色的,看上去更像是朱砂泪,含在口中,微苦,连忙喝了几口茶水才冲淡那种苦涩的味道。

一旁默不吭声的隐露出几分迟疑的神色,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杯沿。

服了药,三人就这么枯坐着,竟不知说什么好,唯独烛台上的火苗轻飘飘的舞动着,似乎在诉说无尽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