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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曾亦多情


醉汉的话音刚落,却觉得背脊发凉,他知道,是那个女子以剑尖抵住了他的后心。

“你想杀我,为何又不下手?”他生平最恨别人用剑指着他,但是之前他先冒犯了那个女子,心中抱有亏欠,所以这次他没有马上还手。

女子拿着剑的手有些颤抖,她还没杀过无辜的人,所以十分犹豫。听得他问,她便回答道:“沉香宫是蓬莱宫的附属,世代为蓬莱宫效力。你既然是输的那人,必然是要处死的,我不巧遇见了你,却是不得不杀你。”

她又顿了顿,说道:“可是……可是你没有错。你既然在决斗中活了下来,就有生存下去的权利,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你。”

醉汉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任何女子在经历刚才他那般轻薄之后,都会寻得机会便将他杀了,却不曾想这个女子却是个例外。

“你叫什么名字?”醉汉突然问。

“啊?”女子很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问她的名字,但还是老实答道:“我叫紫梅。”

醉汉感觉到女子的意外,但是她手中的剑依旧没有半点松懈,他的话相当于白问了。不过他对这女子突然有了些兴趣。

“你且记好了,我叫白放鹤。你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了。”醉汉的语气不温不火,但他的手已有动作,他心中正悄然叹息,如此有趣的女子,却要葬身于此,若不是她拿着剑指着他,他倒是还可以和她慢慢聊上不久。

然而白放鹤动手之前,只听见叮呤一声,转身一看,原来是紫梅弃了剑。看到这副光景,他的杀心又淡了下去。

“你不杀我,不怕来日沉香宫的长辈责难你?”白放鹤问。

紫梅笑了,随着她的浅笑,那若有若无的梅香又飘散开来,钻入白放鹤的鼻尖。

她弯腰捡起了剑,说:“你既然说我是知道你的最后一人,怕是没人会知道我们这段故事吧。何况即使被人知道了,千行也会护着我,我有何需要担心的?”

方千行,那个沉香宫未来的掌门人?也不知道他的实力如何,是否能与我匹敌?白放鹤这么想着,一时没有说话。

紫梅却皱起了春山眉黛,担忧地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白放鹤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她怀里的包袱上。他也不掩饰眼中的锋芒,坦白说道:“我决意自立门派,证明给师傅和师弟看,我白放鹤才是放眼九州第一人。”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重,但是他的话音刚落,紫梅怀中的包袱立即灰飞烟灭,那价值连城的南海沉香木失去了黄布的包裹,散发出馥郁的香气,那种香仿佛有种魔力,让人感觉眼皮沉重,恹恹欲睡。

紫梅正步子轻浮,险些入睡,却听到一声闷响,原来是天边飞过的鸟儿被香气迷惑,昏迷了过去,落到了地上!她立即惊醒过来,抱紧了沉香木,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放鹤。

白放鹤见此女心性坚忍,怀抱沉香木都不为其香气所惑,又想起自己踏平天下尚缺左膀右臂,便说道:“紫梅姑娘,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你将沉香木赠予我,我替你踏平振元堡,找到你的爱人方千行。”

紫梅一颗心玲珑剔透,马上猜到他想要沉香木的用意。他欲做九州第一人,空有一身绝世武功是远远不够的,他还需有可以与八大门派匹敌的财力,那么他的第一桶金,自然就要拿这块千年沉香木去换了。

她细细思索了一番,却摇头道:“不,你应许我的是两件事,这不公平。我只要你为我踏平振元堡就好,至于千行,我自己去找。”

白放鹤见紫梅摇头,本以为要和她翻脸,没想到她却在为自己考虑,心中有些亏欠感,但经历了那件事,他的心已经硬了,所以那种感觉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他甚至没有接过沉香木,因为他知道紫梅已经放弃了那块木头,不会私自带着它逃走,所以他狠心让她这个娇弱的姑娘抱着这一大块木头,自己却两袖清风地跟在她身后,向着远方行去。

两人一路无话,也不知道在沙滩上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一处丛林,却已是夜幕降临,于是两人只得寻了个稍微空阔点的地方,席地休息。

白放鹤见紫梅一路抱着沉香木,此时已满脸倦容,便自觉地去打猎,回来时却看见她坐在篝火旁,借着火光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一件紫衣。衣服是崭新的男款紫貂裘衣,胸口处密密地绣了几点落梅,估计是想提醒穿衣之人时刻记挂着紫梅。

看到这一幕,他的心突然有些痛——他想起了蓬莱宫里的人和事。

蓬莱宫没有女人,所以缝补衣物这样的事也得由男人来做。白放鹤天性豪迈,认为男人大丈夫不可学女子绣花,于是衣衫破了就扔到一边。本以为按照这样的行事,他早晚要出海采买衣服。但没想到的事,每次他将衣服丢到一边后,他那心细的师弟都悄悄将衣服捡起,为他缝补好,又放回他的衣橱。

虽然他总是因此事嘲笑师弟男生女向,但心中却是十分感激的,不然后来也不会……想到那件事,他的脸色立即阴沉下去。

一旁缝缝补补的紫梅感觉到气氛不对,银针不小心扎到了手指,鲜血立即滚落到紫衣上。

“呀,这衣服!”

紫梅有些泄气,但还是收起针线,小心翼翼地将紫衣拿到了白放鹤身前,试探性地说道:“我看你没有换洗的衣服,就把原本要送给千行的衣服改了改,可是不小心沾了点血,你……你不嫌弃吧?”

白放鹤想起往事心里正烦,抬头想拒绝紫梅,但一撞上她那饱含诚挚的眼睛,他的语气立即变得生硬了,“我……我……谢谢你。”

他竟然像中了邪似的,伸出了手,将那衣服接了过来!他回过神来时,那衣服已经落入了他的怀里,而且在这寒冷的夜里不断地给他传来温暖,他有些不愿意将衣服还给她了。

紫梅见白放鹤对这衣服十分满意,眼角里也涌出了甜蜜的笑意,这让白放鹤越发尴尬了。

“你不该处处留情,这样迟早会被人伤得很惨的。”白放鹤突然劝道。

紫梅本觉得莫名其妙,但又瞥见白放鹤眼中那潭深水,忽然有些明了,便试探道:“白公子,你既然能在和新任蓬莱宫主的交锋中活下来,为何没有战胜他,是因为多情吗?”

白放鹤浑身一震,双眼锁定了紫梅,眼中的戾气喷薄出去,几乎要将她湮灭。

但是紫梅的目光里没有半分畏惧,她依旧坦然看着他,眼中的水波愈加温柔了,因为她知道,白放鹤之所以变得如此易怒,是因为他经受了莫大的痛苦。

对于被痛苦折磨着的人,哪怕是用尽生命的全部,也要温柔,这是师傅江青青对紫梅的教诲,也是沉香宫紫荆剑楼弟子的入门课。

看着那如清晨的海水一般清澈温柔的眼波,白放鹤眼中的戾气倏然退散了,他的脸上突然溢满了沧桑,好像这个世界曾经狠狠地欺骗过他一般。

“曾经我也是个多情人……你知道蓬莱宫的规矩,胜利者当选蓬莱宫主,落败者只有死路一条。决斗之时,我担心师弟会死,便约定双方各自保留实力,战成平手。

我本以为这样就没有人会死,我们甚至不用分别。没想到师弟欺骗了我,他让我只有五成功力,自己却拼尽了全力。在决斗中,我败得很彻底,但由于内力深厚护住了心脉,我捡回一条命。

我冒死向师傅揭发真相,但师傅只说,败了就是败了,我注定是个无用之人。说罢,他一掌将我打入大海,若不是我命大,顺着海水漂流到岸上,早已葬身鱼腹了。

从此之后,我便看透世情,断情绝爱,在这蓬莱之滨日夜买醉,只为等你,等南海千年沉香木。我知道,只要抢得此木,我便能如金鳞遇风云,化龙而起,驰骋江湖,创立一个比蓬莱仙宫还要伟大的传奇。”

白放鹤一边说着,一边灌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酒,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珠不再浑浊,反倒充满血丝,十分骇人。

紫梅被他的故事震撼到,心中也是十分酸楚,却是想起了师傅江青青。江青青也是个多情人,听说当年她与蓬莱宫主爱得痴缠,但蓬莱宫主为了研究武道巅峰,终究还是孤身回了蓬莱岛,留江青青一人在沉香宫紫荆剑楼孤独地守望。

这一次护送沉香木本来也没有紫梅的名额,只是因为江青青思念蓬莱宫主成狂,才向师门求多了一个名额,让紫梅借着送宝的名义去看他一看,看他这些年过得是否快乐,可曾达到了武道巅峰。

想起这些事,紫梅从怀中取出了一串珠链,这正是江青青让她转交给前任蓬莱宫主的信物,但是现在她不上蓬莱岛了,这串珠链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白放鹤看见了那串珠链,突然劈手夺了去,大笑道:“哈哈哈!紫荆芳魂,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