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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输了的人


昏黄的夕阳挂在海岸线上,给波澜变幻的大海镀上一层金光。海的那一边,是朦胧的蓬莱仙山。这个世上本没有仙,但世人眼见蓬莱就在眼前,却久寻不得其路,故以为那是座仙山。

蓬莱仙山上最负盛名的便是蓬莱宫,蓬莱宫是江湖上最传奇的门派。十年前天外陨石落在人间,引致无数走兽变异成妖兽,一时间不少顶尖高手俱死于妖兽利爪,蓬莱宫主横空出世,以一人一剑力斩妖兽之王,使冷血妖兽亦为之胆寒,后引领江湖群雄群策群力,终于将作乱妖兽尽数杀死。

便是那一役,蓬莱宫主让世人见证了凡人力之所极,从此他被呼作仙人,蓬莱宫自然也便成了传说中的仙宫。

沙滩上的酒馆里,一个醉汉躺在细沙上,提着空空如也的酒壶,嘟囔着:“酒,给我酒!”

酒馆的掌柜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他扫了醉汉一眼,眉宇间有些黯然和担忧。

这是一个面目英俊的少年,只可惜酒喝多了,眼中失去了神采,给人几分绝望之色。他的衣衫是上好的海天华绸,需要巧手的织女辛劳十天才能织成,从这点看,他的身世不凡。但是他为何会醉醺醺地躺在这荒凉海滩的酒馆里,拼了命地灌自己酒呢?

“少年你,你有大好前程,可不要因为一时想不通而毁了自己啊!”掌柜的忍不住劝道。

少年醉汉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凌厉如霜,让掌柜感觉自己好似被刀剜了一般。少年见是个老头,也没有说些什么,只将酒壶猛地一抛,砸向了酒馆的招牌处,算是抗议。

掌柜的本想劝解他,但是被他那样瞪了一眼后,却是不敢说话了,这时旁边几个酒客说道:“掌柜的,何必去理这种不要命的醉汉呢?来,给爷们上酒来!”

掌柜得到这声命令,如逢大赦,立即赶去为几位酒客温酒去了。

那几位酒客一边等着,一边聊了起来。

一个尖嘴猴腮的小胡子说道:“听说沉香宫为祝贺新任蓬莱宫主即位,特令弟子送来贺礼,你们可知道,那贺礼竟然是南海千年沉香木!”

他的话刚说完,另一个肌肉横生的汉子便摆了摆手,“老三,你不是想打那沉香木的主意吧,虽说那玩意价值连城,可我听说护送贺礼的是沉香宫下任掌门候选人方千行,据说他的武功已直追现任掌门于秋白了,只是内力还不及他而已。咱们三人可惹不起他啊。”

小胡子挤了挤眼睛,笑了,“二哥,你的消息可真是不灵通!护送礼物的人是方千行没错,可是他在沧浪城时就被振元堡阻截了,现在他人是下落不明,只是他的女人抱着沉香木逃了出来,依旧往蓬莱宫赶。一个女人嘛,有什么值得忌惮的!”

老二闻言点了点头,眼中射出贪婪的光芒,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大看去。

那老大虽然没说话,但一直注视着老三,听他说到沉香木只有一个女人看护时,心头乐开了花,当即拍案而起,说道:“好,真是天助我也!老三,那女人什么时候能来到蓬莱之滨?”

老三笑吟吟地指着远处,咸湿的海风中,一个窈窕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正向着此处赶来。她一边跑着,还左右张望,显然是忌惮着暗处的敌人。

“哈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那老大拔出了插在沙滩上的大刀,一翻身跳到了女子面前,抖动着嘴角的赘肉,说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娘子,你怀里捧着是什么,拿出来让大爷看看?”

女子虽然仓皇赶路,但远远地就察觉了三人的敌意,只护住手中的包裹,向后退了三步,做出一副满脸惊慌的样子。

那三人见女子示弱,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只见此女身娇体弱,在沙滩上似乎有些站不稳,宛如弱柳扶风,再看她的上身,虽然人瘦弱,但应该丰满的地方还是十分圆满,甚至让人心笙荡漾,如此千娇百媚的女子,怪不得那方千行连下山为师门办事也忍不住带着她。

女子眼看三人目光迷离,嘴角忽然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她依旧抱着包裹,却盈盈地向前走去,一步一步地接近着眼中喷薄着贪婪欲火的三个人。

“小心,是沉香媚术!”那尖嘴猴腮的老三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他出言提醒,顺手将老大往后拉去。

这时女子从包裹中抽出一把三尺长剑,直直贯穿了老二的身体。老二的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却只目睹了自己的死亡,他又缓缓回头看了老三和老大一眼,眼中的怨毒难以名状。

“怎么会这样!”

老三十分懊恼,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在刚才那生死关头,他只能选择救走一人,他本以为老二有一身横练武功刀枪不入,那女子根本伤不了他,却不知为何那剑贯穿他身体时,竟如切瓜砍菜一般。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把剑是削铁如泥的名剑,二是那女子内力惊人。无论是为什么,他都知道,今日这一战是他此生面临的最严峻的一战了。

老三正分神时,那女子已经和老大交起手来。老大练得是力盖山河的破灭十三刀,他的刀不快,但是能劈山断石,普通人只要轻轻挨到一点刀风就会变成碎片。

但是那女子不是普通人。只见她轻巧地在刀光里七进七出,衣袂飘飞,却是完好无损。突然,她急急地向着老三掠去,这时老三才发现,老大的耳朵、鼻子、手臂都已零落一地,他的人更是跪倒在地奄奄一息。

遇上了这般强手,他还有什么活路?老三干脆就不反抗了,只闭目待死。他等了许久,只听见一阵轻微的破空之声,身上却没有丝毫疼痛。难道这人的剑如此快,竟然连血都没有留,就让我死了?老三不甘心,他又睁开了眼,却看见另一番光景。

是那个醉汉!那个醉汉此刻已经伏在女子身上,将她按倒在沙滩之上,喘息连连。

“你是谁,为何要阻止我杀他?”女子十分不忿,谁知她越是吼叫,身子就越贴近那醉汉的胸膛。

那醉汉本就浑浑噩噩,此时被这女子贴近,忽然嗅到了一阵淡淡的梅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沾污了那女子的纱裙。

女子怒极,张口就在醉汉的肩头上咬去,却觉得口中腥甜,原来是自己的牙齿流血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人,竟然力大无穷,而且整个人跟铜筋铁骨似的。还有,他为什么要帮助那个坏人?

醉汉终于有几分酒醒了,他松开了女子的手,那女子立即翻身起来,拔剑便刺向老三,不料又被他抱住,贴在了他的怀里。

“你……”女子受到这样的凌辱,忍不住有些想哭。

醉汉却没有在意她的哭腔,只是说道:“他们虽是过分,但你杀人的手段未免残忍。”

“我残忍?”女子扭头怒视着醉汉,鼻尖贴着他的鼻尖,睫毛更是纤毫毕现,只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人名叫连归海,三年前他曾被振元堡的火炮击伤,失去了左耳、鼻子、手臂,但是他强行逼迫听涛坞神医李云吟为他移植他人的器官,李神医不愿伤害他人躯体,便将自己的耳朵鼻子手臂给了他,成了一个废人。我杀他之前将他抢夺李神医的身体发肤卸下,这有何错?”

“这……我真是醉了。”醉汉尴尬地放开了女子。李云吟案他早有耳闻,只是他之前酒醉太重,竟不知那人就是恶魁连归海,所以才出手教训这女子,不料却是冤枉了她。

“大侠救我啊,那女子竟然使用媚术,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那老三见醉汉准备放过女子,突然挑拨道。

醉汉冷然道:“江湖诡谲,好人和坏人并非看行事手段,而是看用心。我看你居心叵测,还是快些上路吧。”

说罢,醉汉冷然扫了老三一眼,那老三见了那眼神,仿佛看见了魔怔,惊得目瞪口呆,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直,竟是连呼吸都渐渐弱了。

“眼波功,你是蓬莱宫人?”女子的惊讶盖过了愤怒,她这才仔细地凝着他,眼中流波百转,像是迷失在黑暗中的人又重新看见了曙光。

醉汉有些犹豫,但看见了她怀中的包裹,点头道:“我是。你是来给我送沉香木的吧,给我便好。”

醉汉伸手便向女子怀中探去,女子却足尖轻点,倒飞了出去,警戒地道:“你不是蓬莱宫人。蓬莱宫每届只收两位门徒,学成之后让他们决一生死,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继任蓬莱宫主。蓬莱宫主理应在蓬莱仙山上,你到底是谁?”

醉汉没有去看那女子,只回头望着那夕阳中的仙山,眼中忽然一片肃杀之意。此刻他的心里波澜万千,所以他不敢去看那女子,他怕那女子被他的眼波震死。

过了许久,红得似血的夕阳终于将那仙山点缀得如同血染一般时,他才平静下来,说道:“我是输了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