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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影歌秘会(下)


白放鹤双手抱拳,骨节扣得格格作响。他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拿剑指着他的人,一种是跪地求饶的人。前者挑战他的权威,后者折辱了男儿的气概。紫梅执剑的那一次,他放过了她,却感觉破坏了原则,所以这一次他不想再仁慈。

打定了注意,他抬起手覆上韩雪楼的天灵盖,他只需轻轻一震,就可以了结韩雪楼的性命。但他还是缩回了手。一是他突然发现,他喜欢这种将别人的性命拿捏在手里的感觉;二是他忍不住想知道影歌秘会的秘密。

于是韩雪楼将他知道的,影歌秘会是事情一一说出。

江湖风云变幻,朝夕间无数势力兴起,转瞬间又有无数势力覆灭,但有一股势力一直屹立不倒,从“江湖”这两个字出现时起,那股势力就随之诞生了,那就是此刻他们在谈论着的影歌秘会。

可惜的是,影歌秘会虽然背景源远流长,也曾效仿过名动一时的青龙会,想要渗透进入江湖百业之中,但八大门派的警惕性很高,处处与影歌秘会作对,以至于今日的影歌秘只沦为了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手组织。

白放鹤听到这里,不由得扼腕叹息,他叹的不是影歌秘会的不争气,而是自己的愚蠢。他曾翻开过蓬莱卷宗,了解到江湖上有一股绵延数百年的势力,共有十二堂三百六十五舵,势力范围蔓延到整个九州。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那是青龙会,不是影歌秘会。

韩雪楼却不知道白放鹤的心思,继续说道:

“如今的影歌秘会,只余下影楼和歌楼,影楼专司暗杀,一旦接单,千里追魂,不死不休;歌楼则是些零散的秦楼楚馆,主要负责收集江湖情报,也为影楼接些生意,是影歌秘会主要的经济来源。

追风逐影,醉舞狂歌,这是影歌秘会传诵一时的佳句,那是多么美好的愿景,只可惜……”

“可惜什么?”白放鹤漫不经心地问着,心里却在盘算如何教训韩雪楼,又不显得自己胸襟狭窄。

韩雪楼叹息一声,说道:“影歌姬下个月十五就要嫁人了,她嫁的是一个巨贾,所以她想解散影歌秘会,退隐江湖。”

“哦?”白放鹤的眉毛动了动,他突然觉得韩雪楼说的话还是有一些价值的。

他继续问道:“她为何不把影歌秘会传给新的领导人呢?”

韩雪楼叹了口气,脸色黯然地说道:“影歌秘会是个来去自如的组织,本以为这样能够聚集人心,不料这些年却是散尽了人心,如今还继续为影歌秘会效力的,多半是我这种身世坎坷,身不由已之人。像我们这样的人,倒是不想再出现在风口浪尖上了。”

“你的本事很不错,我想八大门派的拔尖弟子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白放鹤说这话并不是想夸赞韩雪楼,而是想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才,影歌秘会中还有多少。

韩雪楼似乎是很久没有被人肯定过了,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苦尽甘来的欣慰之色,他又拜倒了下去,说道:“听说您有建功立业之心,韩雪楼愿为您做先锋。”

白放鹤得意地点了点头,但是看见他又卑躬屈膝,浑身透着奴气,心中不屑,也没有去扶他,只是说道:“走吧,边走边说。”

初一,天空中下起了细细的小雪,虽然不大,但是很密,开始时让人感觉不在意,却渐渐地侵染了人身上的衣服,让人察觉到彻骨的寒冷。

白放鹤站在沧浪城的城头,身披紫色貂裘,傲然俯瞰着脚下的大地。

两个更夫路过城楼,抬眼看见了城头上那个卓然凌立,俯视众生的男人,忍不住议论道:“城头上那是什么人,是振元堡的堡主吗?”

“当然不是!你来沧浪城不久,不知道振元堡的谐音吧。振元堡,挣元宝!那个堡主想钱想疯了,满身的匪气,怎么比得上城楼上的那个人?”

“也是。看他气宇轩昂,应该是个王侯吧。唉,他要真是王侯,那就快点发兵来踏平振元堡吧,这沧浪城都快被他糟蹋成鬼城了!”

白放鹤将两个更夫的话听在耳中,脸上又荡漾起一分傲然之色,自言自语道:“紫衣侯会为你们实现愿望的。”

说罢,他转身欲走,却听见漫天的雪声里,忽然传来叮咚的环佩声。

“是你?你提前来了。”

细细密密的雪中,紫梅着一身绛紫流仙长裙,款款落在了白放鹤面前,微微挤破樱唇,对他莞尔一笑。

这时白放鹤才发现,紫梅身上的衣服比先前更是华贵了,而且她的腰间还挂起了水头甚佳的紫玉凤佩,看来这一次转卖沉香木是大获成功了。

紫梅笑吟吟地解下腰间的紫玉凤佩,递给白放鹤,说道:“这是你的,我只是借来佩戴一番,你不会怪罪吧?”

白放鹤狐疑地接过玉佩,这枚玉佩看似轻盈,实则入手不轻,玉色玲珑剔透,是上等的美玉。不过这块玉再名贵,也比不上南海千年沉香木的价值啊。难不成这小妮子竟是被骗了?

紫梅见白放鹤在把玩玉佩,在一旁捂着嘴笑了,“别看了,这玉不是什么好玉,不过却价值不菲。这是影歌秘会歌楼的信物,拿着它,你就可以号令歌楼教众,相当于掌握了影歌秘会一半的力量。”

白放鹤惊讶不已,本来他还担心紫梅被影歌秘会追上,被迫交出沉香木,没想到她却有本事,让影歌秘会跟她做了这么大一笔交易。要知道虽然沉香木卖出去会有一大笔钱,但拿这笔钱去转换成江湖人脉还需要耗费很多周折的,而且能不能拉拢到可用之人,还是个问题。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白放鹤什么都不用做,就接管了影歌秘会一半的高手,而且他听韩雪楼说过,歌楼多以歌舞艺馆的形式潜伏在江湖之中,是影歌秘会的资金和情报来源,战略地位比影楼重要得多。

“你是怎么做到的?”白放鹤放下了面子,虚心问道。

紫梅笑盈盈地走到楼边,索性坐在了城楼之上,双脚耷拉在边缘,这才说道:“因为影歌姬是个知音人。她月中就要嫁人了,希望能有一副上好的琴作为嫁妆,我就告诉她说,南海沉香木就是最好的琴胎,想要此木,就拿歌楼的令牌交换。”

“她竟然答应你了?”白放鹤感到十分愕然,在心中腹诽道:这世间的女子都是暴殄天物的妖孽,如此重要的歌楼,无数赤诚的下属,却为一张无弦之琴而转手他人!

紫梅瞟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地说:“我可是费了很多唇舌才说服她的,怎么,你还为她惋惜,你不想要歌楼吗?”

白放鹤无语,假意安慰道:“不是。其实我是想说,你孤身一人竟去闯那影歌秘会总舵,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她不答应,你该如何!”

紫梅以为他是真心为她着想,便给了他一张灿烂的笑脸,“这有什么,反正我不去闯,他们的人也要追我,还不如去搏一把。”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雪渐渐下大了,紫梅紧紧了衣襟,起身嘘了口热气在手心,说道:“回来时我想了很久,我不要你为我踏平振元堡了,这样实在是太过危险!反正沉香木已经出手了,等我找到千行,我便回沉香宫了。”

紫梅说话时一直在搓手,看那样子真的是很冷。这也难怪,她身上的衣服是单薄了些。白放鹤虽然不是怜香惜玉的君子,但紫梅好歹也算是他的同伴,他正犹豫着是否要为她拂去身上的雪,忽然发现她在这漫天的风雪里,盈盈颤动,真像极了一朵紫色古梅,一时竟是看痴了。

“白放鹤,你怎么了?”紫梅发现了他的异常,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还以为他病了。

白放鹤碰到紫梅的手,突然打了个寒颤,差点跌落下楼,他尴尬地咳了两声,说:“那个……振元堡的事,其实我早有部署。明天我就会进攻了,这些事你不要管,你去寻找方千行吧!”

紫梅本想再劝,但她知道白放鹤性格偏执,只好作罢,只是探头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说道:“那我先走了,我到八方客栈等你。好大的雪,你也早些到室内去吧。”

白放鹤点了点头,目送紫梅踏风离去。看着那个娇颤的倩影,他的心突然有些异样。但他安慰自己道,我绝没有动情,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韩雪楼从阴影里走去,看着紫梅离去的方向,忍不住在心底叹道,好美的女子,即使是歌楼那些以色事人的姑娘,恐怕也无法及她半分。但是在白放鹤面前,他不敢妄言,只是弓着身子等他的吩咐。

白放鹤瞟了韩雪楼一眼,见他又是那副姿态,忍不住心生厌恶,却无水无波地道:“雪楼,你看紫梅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韩雪楼谨慎地答道:“仙姿绰逸,绝代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