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来过上京？”男子一路都很少说话，脸上就写了两个字：平淡。平淡到夜雨都有些心慌，无论夜雨与张园园下棋，还是说笑，男子都极少参与，他不说话，夜雨也懒得搭理，直到临近上京时，男子才开口问道。
车厢很大，男子坐在车厢最里头，夜雨和张园园坐在门口边下棋。
男子问完话，原本寂静的车厢又陷入了寂静。
夜雨执棋在手，看似在思考如何落子，就像没有听见男子的话一般。这番做作让男子心头一阵不爽：装什么装，你这五子棋我早就看的通透，四子成线，那女孩根本没有机会，你还装模作样思考？明明听见了还装没有听见？男子鼻子里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也不揭穿，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少年。
张园园睁着大眼睛看着夜雨，满眼疑惑，她以为夜雨要回答男子的问题，却迟迟等不到夜雨张口，显然她不太理解。
夜雨似乎意识到了圆圆的眼神，抬起头，满脸的无辜，对圆圆道：“他问你话呢。”
“呃……我第一次来上京。”单纯的圆圆竟然真的以为是自己失礼没有及时回答男子的问题，抬起带着些歉意的小脸认真的看着男子回答道。
男子对圆圆点了点头，瞥了眼夜雨，靠在车厢上不再说话。
无论怎么尴尬的气氛，总会有人来融化，车夫无疑再一次充当了这个角色。
“小姐，前面就是曲京关了，再往前就是上京，还有一天的路程，今天就在关内休息吧？”
圆圆看到夜雨点头，“好。”
一辆蒙着灰色粗布的马车，乘着夜幕进了曲京关。
车夫找了家既干净又安逸的客栈，请下车上三人，带着马车进了客栈后院安置。
“老板，来三间房。”夜雨抛下碎银。
“呃……”老板的三角眼紧紧的盯着柜台上的碎银子，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客官，不好意思……这……这些钱不够三间房的……”
“不够？”夜雨脸皮厚，也不尴尬，心想果然离上京越近物价越高，不得不为以后的上京生活感到忧虑，“那两间……”
“你不会想乘机和这小姑娘睡一起吧？”男子许久没有说话，这一刻好像抓到什么夜雨的把柄一样。
“……”夜雨回头，目光奇异的看了一眼男子，“我和她肯定是分开睡的，又不是小孩子。”
“那你和我一间？”男子又问道。
“我肯定是自己一间的。”
“那我……”
“你自己开。”
“……”男子沉默，这才领悟夜雨刚才的怪异眼神，不禁有些尴尬，“我出门出的急，没带银子……”
“这么急着看弓？”夜雨也像是逮到了机会一般，用手拖了拖用白布捆绑在身上的长弓，像背着一个婴儿一样。
“我……”男子怔了怔，说不出下文。平淡如他，也不禁红了红脸。
“我自己找地方住。”男子很快的平复了情绪。
“唉……”夜雨轻叹，“算我倒霉，你找地方住，也不怕吓着关内的官员军士？和我一间吧。”
男子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夜雨拍了拍他的肩膀，才醒过神来，跟着夜雨上楼。
“你知道我是谁？”两个人在房中，赵律的表情有点尴尬。
“不知道。”夜雨撇了撇嘴，看了一眼赵律，继续收拾行李。
“那你前面说我会吓着官员和军士？”赵律对眼前这个做作的少男有些不耐。
“恩，那你是谁？”夜雨不置可否，反问赵律。
“我是大夏的皇帝，赵律。”赵律翻了翻白眼，不愿意继续将这个猜谜游戏继续下去。
夜雨刹那间像着了魔一般，叮铃咣啷放下手中的杂物，从原地突然跳起，跳到赵律面前。
“啪！”双膝跪地，将整张脸埋在地上，“不知陛下光临，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律被夜雨突然的转变吓的不轻，旋即想想，心中大怒，“抬起头来！”
夜雨奉命将头抬起来，与赵律的想象完全相反，夜雨此时已经哭得可谓梨花带雨，对，就是梨花带雨，满脸的小媳妇特有的委屈与后悔。
“你恐怕是世上最好的戏子。”赵律无语，眉头紧皱，显得格外的烦躁，“平身吧。”语气也显得非常粗暴。
“谢陛下。”夜雨恭恭敬敬的起身。
“你如何认得我的？”
“陛下说笑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怎能认出陛下。”
“啪啪啪。”赵律的关节一阵轻响。
“叶徽现在在哪？”
“不知。”
“叶徽可曾让你带话？”
“没有。”
屋里的光线有些暗，赵律脸上显得更加阴沉。
“是叶徽让你来的上京？”赵律的眉头紧锁。
“不是。”夜雨摇了摇头，可能是觉得自己说不是和不知的次数有点多，又加了一句：“他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何时的事情？”
“一个多月前。”
“临走说了些什么？”
“恩……”夜雨略微沉吟，“说了许多，陛下都要听？”
“说！”赵律懒得与他兜圈子。
“恩，他说他要走了，还有……他说我想来能照顾自己，还有……还有……说弓我留着。”夜雨做出一副绞尽脑汁回忆的神情。
“可是他没让你来上京。”
“没有。”
“回去。”赵律斩钉截铁。
夜雨摇了摇头，随即便是沉默不语。
“为什么要来上京？”
“为什么不能来上京？”夜雨身体很恭敬，可是语言上却听不出半分恭敬之意。
“因为你不该来。”赵律感觉愤怒过了，便有些疲倦，声音也渐渐轻了下来。
“我没有理由不来，我想在上京院学学修行，哪怕不能入门，学些琴棋书画混口饭吃也好。”
“……”赵律没有回夜雨这句，像是在等待下文。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上京没什么人记得我，世间人也早已忘记了才是。”夜雨看赵律没有说话，果然乖乖的递交了下文。
听到夜雨这句话，本来有些疲倦蜷缩在椅子中的赵律猛然坐了起来，震的一旁桌子上的茶杯打翻在地上。
“你来过上京？”赵律的声音有些发抖，问着当时在车厢里问过的问题。
“去过。”
“你来过栖云楼？”赵律的脸色泛青。
“去过。”夜雨语气里不含一丝犹豫。
“跪下！”赵律愤然起身，指着恭敬的站着的夜雨，手指微微颤抖。
夜雨没有跪，赵律突如其来的愤怒并不是他意外，脸上堆满的笑容，笑的双眼眯成一条缝，笑的褶子都堆在一起。
“舅父，总是生气，可不好。”
“啪。”赵律重重的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