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彻夜未眠的曲京关又开始一天忙忙碌碌的运转，只不过又换了一批人罢了。一辆蒙着灰布的马车再次踏上了路程，不过马喂的很饱了，不过车夫休息的很好了，不过少了一个人罢了。
赵律昨日愤愤然离开，丢下一句话：“来了上京，你我不曾相识。”
夜雨在独自屋里沉默了许久，咯咯的笑了起来，望着赵律离开的窗子，出了人却进了月光，屋里顿时敞亮了许多，夜雨心道修行中人果然爱走窗子，好像走门就会失了高手风范。笑了一会，又觉得无趣，进了里屋倒头就睡，却始终难以入眠。
他做了一个梦，他并不确定这是不是梦，或者说这算不上传统意义中的梦。说它不是梦，原因很简单，首先，一个梦做了十几年，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把它当梦，当做某种启示更加贴切。其次，它很真实，夜雨在梦中，很清醒，清醒就像刀刻在肉上。说它是梦，原因也很简单，它具有梦的一些基本特征：夜雨无法控制梦的走向，哪怕夜雨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哪怕夜雨知道下一刻会发生自己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他也无能为力；而且它是严格的第三视角，严格的第三视角，是夜雨私下起的名词，就是只能看见一切外物，而看不自己，你甚至不能低头，不能看见自己的手脚，就像是有人强迫你脖子不能有丝毫动作一般。
梦里，夜雨化身苍天，俯视着大地，并且在高速的移动着，好像大地是方的，好像大地是无尽的。有句话说的好，行的再远终究为的是安定，所以夜雨就停下了，俯视着这一大片田地，夜雨不解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他不想再见到这片田地，无奈见了十几年。
田里，白衣少女无力的靠在草棚的柱子上，默然无语像在等待什么，夜雨在天空，声嘶力竭的嘶吼，少女却听不见分毫。
空中，夜雨的身体骤然下坠，伴随着他的，还有倾盆大雨。
“来生……”夜雨倒在少女怀中，脑海里不断的回旋着这两个字，望着绝美的容颜渐渐僵硬，夜雨手中的匕首贯穿了少女的心脏，刀锋寒冷刺骨。
倾盆大雨终于化为一片海，沧海桑田就像是一个很长很长的轮回，夜雨不断的大喊，可是只有他能听得到，“不是我……不是我……”
站在山崖上，夜雨突然有些迷茫，望着崖下的海，海浪不停的拍击着……
中年男子盘膝坐在他身后的一块大石上，嘴唇一张一合，却未曾发出声音，但是夜雨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若未曾入魔，你又怎么会死在我手里？”
“我死，并不是因为你入魔。”
夜雨惊然发现有人能听见他说话，于是他开怀大笑，于是他手舞足蹈。
“哈哈哈哈！”笑声回荡在沧海边，“你死是因为该死，自然与我入不入魔无关，你难道是想这么说？”
“当然。”
“那你可曾想到你口中的天理循环终究会轮回到你身上？”夜雨面目狰狞，笑的很残忍。
“痴子……”男子摇了摇头，左手伸出轻轻挥动，夜雨就倒了下去，跌进了沧海之中。
海中总是黑暗，海中最不缺的就是落寞，夜雨跌落海底最深处。
“我答应苍天送你一道轮回。”说话的人背影高大，双手合在背后，长发飘飘。
夜雨眼中留下泪水，融化在深海之中，“我要的不是轮回。”
“在苍天面前，不是看你要什么，而是看他给你什么。”男子的声音雄厚，语气透露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夜雨骂天骂地，可是无论谁都听不见，他被丢到了一片荒原，荒原无日无月无星辰变化，无草无树无人间无数，无边无际无沧海桑田，无光无量无天理轮回。只有夜雨。
到这里，夜雨总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醒来，今天，是因为张园园叫门。
而他醒来之后，就会忘记这个梦。
“大叔呢？”圆圆有些好奇。
“说有急事，走了。”夜雨看都没有圆圆。
“都没有好好的告别，大叔看起来是个好人呢。”
“没来由的好人？还是因为长得英俊？”
“……”圆圆红了脸，想了半天，终于找出来一句话反驳“大叔怎么能说英俊？”
“那该怎么说？”夜雨突然有些认真，盯着圆圆问道。
“成熟。”圆圆嘟了嘟嘴，显然有点不太乐意。
“成熟？那再过几十年我也可以去骗小女孩儿了。”夜雨笑了起来。
圆圆也笑了，她觉得夜雨笑的很好看，所以他笑，她就跟着笑。
行的再远，终究是为了安定。没有目的地的旅途听起来浪漫，想想却有些疲于奔命。大地不是平的，环游终究会回到原点，所以有个目的地，就使得环游有了新的意义。
夜雨和圆圆终于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上京。
下了马车，站在城门前，圆圆和夜雨不禁张大了嘴。
“好高的城墙。”望着城墙顶的阁楼，夜雨感叹。
“真的好高。”圆圆重复着夜雨的话。
就像先前说的，夏国不是大国，因为它没有宗派的支持，甚至隐约和神殿对立，常年累月的战争也限制着帝国的发展，然而它有它的骄傲。开明的皇帝，是它骄傲的体现；不屈的战士，是它骄傲的资本；铁骨铮铮的百姓，是它骄傲的根源；百年来未曾被攻破的上京，是它骄傲的底牌。总之，这是个骄傲的国家。
足足有八九米高的城门上，金色字迹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朱雀门。
进出大门不得乘车，因为朱雀门内朱雀街，朱雀街头朱雀像。为了表示尊敬，所有人都必须下车入门。
同样的事情在东西北四个大门同样进行着。
朱雀门内朱雀街，朱雀街头朱雀像。
青龙门内青龙街，青龙街头青龙像。
白虎门内白虎街，白虎街头白虎像。
玄武门内玄武街，玄武街头玄武像。
而所有的街只有一个尽头，栖云楼。
门前盘查的士卒并不怎么认真，这倒不是他们的态度问题，而是上京的政策开明，首先不限制武器，其次不限制外国的人。那就实在没什么好查的了。
不限制武器，也就是不限制私斗。当然，如果大街上随意杀个人，那必然是犯法的。私斗必须有私斗的规矩。夏国尚武，上京有二十几处大型武斗场，申请武斗场很方便快捷，无论是生死斗还是意气斗。上京许多百姓，饭后的娱乐活动就是在上京观看决斗。
不限制外国人，也就是不限制阴谋。表现出夏国的无畏。即使常年战乱，甚至可谓被围攻，上京作为帝国首都，也从不会限制外国人。
政策的开明，导致上京格外的繁华，异国的僧人，神殿的教士，青锋在背的道人，北域的蛮人，南域的舞姬，西域的商人，东域……东域好像没有什么人，各式各样的人，为了各式各样的事，行走在上京，吃住在上京。
夜雨和圆圆跟着车夫走在朱雀街上，东张西望，看着形形色色的物，形形色色的人。却很少有人对他们投来目光，因为像他们这样的人，上京每天要来成千上万，实在很难让这些大城市的人提起兴趣。
“哇……”夜雨目光停在街边水粉铺中，再也难以迈开步子。
“上京的女人真水灵……”过了许久，夜雨才回过神低声喃喃道。
“听说上京的胭脂水粉比所有地方的都要多，都要好。”圆圆怄气道。
“是啊……是啊……”夜雨盯着街边的‘惜花楼’喃喃道。
“我们去哪？”圆圆不满，双手叉腰问夜雨。
“呃……”夜雨再次从失神中回归，“荣阳城的驿馆吧。”
荣阳城，就是他们来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