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圆圆到了驿馆第二天，就去了姥爷家。
夜雨在驿馆闲来无聊，决定转转上京。
摸了摸袋子里自己存了一辈子的十余两纹银，心里头有些发虚。上京的消费顶的上百个清河镇。城市大了，难免坐拥众多销金窟，赌坊、青楼、拍卖行、豪门酒馆……十余两纹银甚至还不足这些地方的门票。不过恰好，自己想去的地方正好也不需要钱—武斗场。
出了驿站，抬头望去，便是高耸入云的栖云阁。夜雨低头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那个人或许正在栖云阁上望着自己。
栖云阁是上京的标志，更是夏国的标志。整个上京就是一个巨型日晷，而栖云阁就是轴，据说栖云阁的阴影处恰好指向上京最边缘的城墙。如此雄伟的建筑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还有许许多多修行者的参与。
说到修行者，上京的修行者就像是青山上的走兽飞禽数不胜数，虽说境界高的不多，但是夏国尚武，而且如此规模的城市总是会吸引许许多多的奇人。
有句话说的好，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怎么办？端着茶杯吵一架？那不是高人风范。去上京府告上一状？那不是高人风范。拉着七大姑八大姨哭诉一番？那简直不是人事儿。最终他们像潮水一般涌向上京的武斗场。
修行者就是这么一群怪异的人群，没看别人都爱走窗子的么？
他们无论修为多么的低下，但总爱讲究一些高人风范。哪怕他们只比普通人能多搬两块砖头，也喜欢穿着锦袍腰间别着纸扇负着双手看着苍天。
他们心眼小。虽说江湖就是恩怨，但他们的恩怨也来的太容易。
“你丫踩我脚了！你瞧不起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决斗！”
“你丫看我的女人！你瞧不起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决斗！”
“你丫……你丫……你丫没吃早饭就敢上街？你瞧不起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决斗！”
所以上京的武斗场中，明码标价：意气斗一人二十两，生死斗一人五十两。生死斗当然更贵一些，因为要收拾尸首，还要清理场地，最后还要通知你的亲属。传言每年上京的武斗场收入加在一起，就有万万两，远远高于上京一年的赋税，在夏国国库里算得上不错的比重。然而修行者们对这笔钱也从来没有过意见，即使心里有所抵触，言语和行为总归不敢，或者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你个修行者掏不出来几十两纹银？那还混什么江湖？
他们对待普通百姓的态度模棱两可。有时悲天悯人，将世间百姓疾苦挂在嘴边。有时却将他们当做刍狗，不削一顾，甚至肆意杀戮。修行者高于普通百姓太多太多，但终究是鱼与水的关系。对修行者的限制越来越多，对于此，修行者敢怒不敢言，因为制定这些限制的人，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夜雨在街上晃荡着，街上人很多，所幸上京将路修的极宽。左瞟一眼又看一眼，夜雨感叹上京不愧是上京，美人儿真的数不胜数。夜雨虽然年不过十六，但是修长的身躯搭配俊朗的外表，也算的上英俊。可是这种外表在上京却吸引不来任何年轻少女的注视。
原因就出在他灰色粗布衫上。上京是什么地方，夏国的首都，大陆东岸最大的城市。走在路上的年轻才俊不是哪门哪派的修行天才，就是哪家豪门的少爷。就这么一件粗布衫算什么？行为艺术？夜雨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就算是知道了想必也是嗤之以鼻。他喜欢观花，却不喜采花。可是花不再是花的时候，他也不稀罕。
千幸万苦终于找到了一个武斗场。柱状建筑不禁让夜雨想到了前世电视上看到的罗马角斗场，不过墙壁上没有那么多洞，而是像个水桶一样，将场地严密的遮盖了起来。大门上方写着三个大字：武斗场。看来朝廷也懒得给这些武斗场挨个起名字。
在心痛的缴纳了一两碎银子之后，夜雨终于进了武斗场，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武斗场的运作很新奇，大家进来之后，并不知道今天到底有没有决斗可看。能做的只有坐着乖乖等候，如果运气不好，那你一两银子也不会退给你。
夜雨运气很好，一坐下就发现有两个人正站在场地两侧，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不知道两个人为了什么而起的纷争，场中的人都在静静的等待两人出手。很安静因为这是武斗场的规则，毕竟是武斗场，又不是斗猴。近百人在武斗场观看，你不能出声不能喧哗，每个人端着茶杯静静的欣赏，无论你是不是高人，你都要做出一副鉴赏、交流、学习的态度。
不像传闻中的修行者，衣角没有无风自动，也没有轻喝一声破碎天地的气场。
“觉得怎么样？”夜雨正在专心的看着场中的武斗，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夜雨不由得一惊，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背后的动静，怔了怔，用极快的速度使面色恢复平静，回头望去。
和预想中不同，虽说头发中已经掺杂着雪白，但脸上看起来却和光滑，没有乱糟糟的胡须，整洁的白色长袍让个人都显得精神焕发。
夜雨笑了笑，“还行。”
“还行？哪里还行？！”另外一道声音传来，声音的主人就坐在先前那名老者身边，声音中有些干瘪，又有些急躁。
“恩，茶还行。”夜雨说着不着边的话，放下手中的茶杯，带着微笑看着后来的那名老者。顿了顿，问道：“林子砍光了？”
孔启明不禁老脸一红，想到先前在澜沧江边，本想去探探这个要入自己学院的少年，怎料不慎碰到陛下，这些天不得不将那片山林砍光。孔启明的火爆脾气，看眼前的少年竟敢如此戏弄自己，想要发作，却看到一旁许昊的面带疑惑的看着他，不想丢人，清了清嗓子，白了眼夜雨，靠在座椅上不再说话。
“不知能能否移步与两个老朽聊上两句？”许昊何等人，堂堂夏国宰相，掌管着帝国钱粮民生，对夜雨如此客气，可见是将身份压得极低。
可惜夜雨不知道他们是谁，即使知道，恐怕也无济于事。
少年回头看了看场地，又回头看了看老人，面露犹豫之色。
“交了一两银子，还没看够呢……”夜雨脸上挂满了委屈。
“……”孔启明无语，这个臭小子当真什么理由都找的出来，本来就是想用暴力手段带走夜雨问话，许昊非要用这种方式，让帝国两个庞然大物陪他看这种无聊至极的比斗。孔启明如何按捺的住，身体前倾，看脸色已经爆发，想抓起夜雨就走。
许昊笑了笑，伸手按在孔启明伸出的手臂之上，制止孔启明，“那便看上一会吧。”
“你！”孔启明老脸涨红，张口就想骂许昊。
许昊也不多说，伸指虚指。
孔启明顺着许昊的指向望去，隐约可见金色长袍俯首伫立于栖云阁之上，顿时噤声不语，摇了摇头坐会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