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我回来了。”夜雨对着中年男子微微鞠躬，保持应有的礼仪。
“园园来了？”老爹并没有理睬夜雨，甚至都没有正眼瞧他，微醺的双眼泛着迷离，两颊通红，区区张口说了四个字便使得本是酒臭缭绕的小屋更添了几分酒气。
少女丝毫不介意这满屋子的酒臭，看到满地的瓶瓶罐罐和杂乱不堪的屋子也没有皱眉，想来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大大方方行礼，“叶叔，园园来看您了。”少女的声音很清爽，不夹杂任何做作。
“看我？”男子稍稍坐起身，靠在屋子的墙上，依然没有看夜雨一眼，嘴角的笑意暴露了他对园园的爱意和宠溺“小妮子现在怎么会玩心眼了，一年之中你能来我这上百次，只怕来看我的，一次都没有。”
“嘻嘻……”少女也不尴尬，眼睛笑得像月牙，水蜜桃般的脸蛋透露着活力。
“老爹，我带园园去打猎了。”
“恩。快点回来把饭给我做了。”老爹依旧没有看他一眼。
“吱……”木门再次关上，夕阳照射不到这间密林中的小木屋，所以屋子里很暗很暗，男子静静的靠在木屋的墙上，眼中的迷离瞬时不在，眉头微锁，像是有些想不通的事情。
“夜雨哥哥，你为什么一直喊叶叔叔老爹啊？叶叔叔并不老啊。”
“就是个喊法罢了。”
将弓跨在身上，背着把柴刀，夜雨带着园园走在还没有干透的林间小道上。
“爹就是爹，爹老了你也老了，那就不会有老爹称呼才对。”园园执意要与夜雨探讨这个问题，这个称呼在她看来非常的没有道理。
夜雨停下身，回头看着园园，眉头微锁。
园园也没有逃避夜雨目光的意思，两人就这样在林中彼此注视了许久。
夜雨终于败下阵来，躲过园园的目光，转过身，“老爹就是老爹，自从一开始他就是老爹，无论我老了还是他老了……”夜雨略微沉吟，“若他不满意，也终究是老爹。”
夜雨说完这句话，就继续不缓不慢的向山上走去。园园冲着夜雨的背影可爱的嘟了嘟嘴，在夜雨的身后偷偷的表示着心中的不满。
许多年了，夜雨都是这般执着。张园园知道，叶叔叔不是夜雨的生父。以前她一直以为是，后来和夜雨一同去了学堂，才发现夜雨姓夜，而叶叔叔姓叶。她便跑回家问爹爹，问自己的张是不是也和爹爹的张不一样，她以为自己叫章园园。后来她知道了这个秘密，便把叶叔叔天天不省人事的原因归结为夜雨不肯叫他爹，也把夜雨总是闷闷不乐的原因归结为夜雨没有爹。这么些年软磨硬泡，始终无法使得夜雨松口，喊老爹一声爹。
又是走了很久，两人也终于进到山脉的外围。这座山在小镇背后，如果在小镇里看去，这只是一座山峰，可是经常进山狩猎的猎人、采药的医师、山中称霸的山贼知道，这不只是一座山峰，这是一片山脉，而这山脉有多长、通向哪却很少有人知道，因为小镇很封闭，封闭到了谁都不愿意出去，谁来也不会受到欢迎。俗话说坐山吃山，坐海吃海，这种小农经济的说法在小镇格外突出，因为他们背后有山，面前有海，他们既不担心海中没了鱼儿，也不担心山里没了兔儿，那他们还担心什么呢？只担心外来的人来分享他们的宁静与安逸。
“在这站着别动。”夜雨轻声嘱咐了园园一声，从行李中取出几个钢铁打造的捕兽夹，布置在四周。这些捕兽夹，并不是为了逮住兔子，而是担心自己逮兔子的时候，会有野兽发现张园园。
“又是不让动……”张园园不太高兴，她天生好动，既不喜欢看书写字也不喜欢女工烹饪。她想像他一样可以穿梭于林，狩猎打靶。可是他从来不让她动，每当自己不从的时候，他就会抬出豺狼虎豹来吓唬自己。之所以知道他不过是吓唬自己，因为她这些年从未见过那些猛兽。
夜雨可管不了张园园那么多想法，将跨在身上的弓取下，往林中走去。
雨后的树林格外的静谧，甚至有一种神圣之感。叶上的雨珠尚未坠落，千万点雨珠便垂了枝头。夜雨走在其中，脚下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保持着林间的静谧。
“哗哗哗……”一抹淡白在夕阳斜照下、在矮草间穿梭。
好的猎人从不会慌张，夜雨顿时停住脚步，并没有急着取箭，也没有跟上去。“好快！”夜雨认为猎人捕捉猎物前赞叹猎物是对天地的尊敬，无声无息的将身形压低，双眼紧紧的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一道灰色身影如箭一般冲向猎物，叶上的雨珠滑落没有落到他的肩上。
他依然是那么快，如果他依然变得很小，依然像雨点一样，那么他依然是最快的雨点，依然可以穿梭雨帘也不被同类袭击。
抱着小兔，双手轻轻的抚摸着它的长耳。
“没事，园园不会吃你，你也许还会见到你的亲戚。”夜雨笑着摇了摇头，妮子这些年养了不少兔子在自己后院。
他没有发现，小兔自从被逮住到现在，从未表现出惊慌失措。泛红的双眼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少年。如果他细细看去，眼中的神情，叫……轻蔑？
将兔子放入背后的小袋，夜雨又在周围转了转，遗憾的发现好像再没有任何猎物，便紧了紧小袋按原路返回。
看了看已经有些灰暗的天色，夜雨心头突然间紧了起来。
张园园站在原地，青衣道人站在她的对面。
“小姑娘，这里可是清河镇？”
张园园抬头看了看道人。
“对。”
“叶徽老将军可是在清河镇？”
张园园皱了皱眉，撇了撇嘴。她不知道镇里有将军。
“唉，你可知道叶徽老将军？”青衣道人转头看了看一边的夜雨。
“不知道。”夜雨摇了摇头。
“那你可认识叶徽老将军？”青衣道人有些不耐。
“不认识。”夜雨又摇了摇头。
“可是你的弓是老将军的弓。”
“不是。”夜雨丝毫不觉得脸红。
“那请你先放了我的兔子可好？”
“你的兔子？”夜雨取出背后的袋子，在道人面前晃了晃。
“是，贫道的兔子。”
“给你。”夜雨将袋子抛给道人，道人伸出双手去接。
夜雨双腿突然发力，像幽灵一般消失在原地。
“很快。”道人结果兔子，不紧不慢的将兔子从袋子里取了出来，像夜雨一样，称赞了一句猎物。
“可惜。”青衣道人取出背后长剑，转身一挥，长剑与夜雨的柴刀拼在一起。
感受着柴刀的裂纹，夜雨急急后退。将柴刀丢下，弯弓搭箭，箭矢破风而行，直冲道人面门。
“何苦？我不过是打听叶徽将军去处罢了。”长剑在空中轻轻画圆，天地气息凝滞，形成一个小小的圆盾，而极快的那箭，就像是狠狠的扎在无形的盾上一般，无法再前进一步。
“你打听的人，不对。”夜雨捂着右肩，强忍着那一箭带来的苦楚。
“我打听的人，没错。”道人长剑蹭着草地，缓缓走向夜雨。
“夜雨哥哥！”夜雨和道人的打斗只一刹那，待一旁的张园园反映过来之时，夜雨已经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肩膀。
“嘘……”夜雨勉强微笑，单指抵在唇间。道人不知道这番动作是什么意思，世人都不知道这番动作是什么意思。她却知道，夜雨这是叫她不要慌乱，不要惊叫。
“还挣扎？”道人看着面前的空地，低声喃喃了一句。
“你应该知道我能看见吧。”道人抬头对树枝上的夜雨淡淡的说。
“能看见？”
“不，贫道说的不对。”道人听到夜雨反问，摇了摇头，毫不尴尬的承认了自己先前的错误。“我能感觉到。”
“天地元气流动，贫道岂能感觉不到？”
“那这样呢？”夜雨身影再次一闪而没。
“……”道人脸上划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惊慌。
转过身，长剑无故划过虚空。
“猜错一次，就没机会了。”在他的身后，夜雨弯弓搭箭，这一次，他拉的比刚才更圆满，而这一次箭也比刚才更贴近猎物。
“你，真的有些意思。”夜雨再一次赞美着自己的猎物。
箭破虚空。
“叮！”远远驰来的箭，打在夜雨手中金属制成的弓上。
“叮！”近处驰来的箭，打在道人手中的三尺青锋之上。
“这一箭，果然是你的箭，叶徽老将军，别来无恙？”道人轻笑着点了点头，望向林中蹒跚而来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