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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雨,终究不过是证据


“啪啪啪……啪啪啪……”木头与木头的撞击声清脆而愈急。听起来并不动听,反而令人慌燥。

“夜雨!夜雨!”声调低沉但音色爽朗,想来声音的主人或许是个健康的老者。

夜雨听着这阵声音,缓缓的从沉睡中醒了过来。从木桌上抬起头,揉了揉因为睡眠而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

“啊!”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浮现在夜雨的眼中,不免使他失声尖叫起来。

“鬼叫什么?!”老者挥动手中的木制教棍在夜雨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捂着脑袋,夜雨再次审视了周围的环境。

周围许许多多少男少女整齐的排列而坐,此时都向着夜雨的方向投来或嘲讽或可笑的目光。面前的老者已经年逾七十,人们都叫他王夫子,他是这个镇子上唯一的秀才,年轻时可谓满腹才学,壮志凌云,试与天公比高的人物,不过三次会试落榜也使得他灰心丧气,回到老家小镇开起了书馆。王夫子在家排行老八,镇子里的人都叫他王八爷,他却丝毫不在意,除了教书育人就是与老友在镇中酒馆聊天打屁。

而至于夜雨自己,虽然时不时犯个迷糊来个诗若烟雨世若尘,时不时在意识中迷失自己来个恍如隔世,但是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将近十六年,他也知道不是一场梦境了。

“夜雨!你可知道再过不久便是乡试?”王夫子惯于说话时左手执着教棒挥舞,宛如青衣戏子。

“知道。”夜雨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尊敬,即使是会试落榜,王夫子依然是镇里唯一的文化人,低头细声细语的回答。可是这番做作岂能瞒过诸多同窗的眼睛,平日里辱骂夫子最多的人、对夫子最不敬不人,就属夜雨。

“知道你还睡!还睡?!”又是重重的一棒,这也是夫子的习惯,他教训学生时喜好在挥棒时重复最后一个词语,应该是为了加重语气。

“懒如狗啊!懒如狗!你看看镇头大黑了么?!你简直就像它一般不知世事!”夫子摇头晃脑,在懒如狗一词上找到了几分韵律。听得王夫子这句话原本安静的学堂哄笑起来,诸位学生发现夫子的比喻竟有几分传神。夜雨在他们眼中确实懒如狗,不读诗书不悟大道,整日在深山与野兽为伴,这些在他们眼中是极端的不思进取。

夜雨也懒得和他计较,低头不语。心中却喃喃道:“体罚?小心我告到教育局去!”可惜这里没有教育局这种东西,也就没有人倾听他的申诉。封建帝制害死人啊……

夫子一通教训后,背着双手又缓缓的走回了教台,继续开始传道授业解惑。

“小雨哥哥,小雨哥哥。”同桌将声音压得极低。

“干嘛干嘛!”

“今天再给我抓只兔子去呗!”女孩儿的眼中泛着狡黠,一看就不是文静的大家闺秀。但事实恰恰相反,她确实是大家闺秀,而且是本地最大的大家闺秀。她的父亲张兴,就是本地的县令,也是堂堂正七品上的官员。

“抓什么兔子?你好歹也是县令之女,整天没事不好好读书,也不好好在家女工,漫山遍野的抓兔子成何体统?!”

“不去吗……”

“……”望着少女失望欲哭的表情,心道这妮子又来这套……

忘了是几年前,或许是十一年或许是十二年,这个刚学会走路的小丫头就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头,拖着小辫小雨哥哥小雨哥哥的叫个不停。后来一次,偷偷的跟着自己上山,便偷偷的喜欢上了打猎。夜雨也不清楚家里那整日喝酒度日的老爹如何会与县令是故交。无论夜雨多么的淡漠,对于这个跟了自己十余年还乐此不疲的小丫头也是无可奈何。而她现在的表情,也与曾经的轻哼有异曲同工之妙。

挠了挠后脑勺,无谓的摊了摊手,夜雨又趴到了桌子上,体会轮回之妙去了。

张园园看夜雨这般,原本哭丧的脸突然绽放开来,笑的全无大家闺秀的风度,脸颊上的酒窝表现出此刻的愉悦。

夜雨走出学堂,细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四天,不知道具体在哪一刻停了下来,屋檐边仍然留着下过雨的证据。他以前喜欢雨,后来开始不喜欢雨,但是他依然叫雨,依然生活在一个四季都会下雨的地方,这也许就是他给自己留下的证据。

身后的小女孩静静的看着夜雨的背影,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她从小就跟着他,不管有没有事都喜欢夜雨哥哥夜雨哥哥的叫上两声。后来她长大了,知道有的时候他并不喜欢她喊他,并不喜欢被打扰,即使他不介意她跟着他。

半晌,学堂中的同窗都已离去,夜雨才慢慢的回过神来。“走吧……”并没有等待答复,夜雨迈开腿就走了出去。

园园也一声不吭跟了上去。

“你要知道,这等雨后天晴,山里温顺些的小兽都不敢出没觅食。”

“为什么?”

“因为凶残的野兽会出来透气,如果遇到了不知死活的小兽,想来它们也不介意来一顿午后甜点。”

“甜点是什么……”小女孩早已习惯夜雨口中莫名其妙的名词,却还是忍不住去问,这便是小孩心性作祟吧。

“甜点就是……”夜雨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摊摊双手,不再继续说话。

“吱……”木门略显沉重,小木屋不在镇子里,而在镇外比较靠近山的地方,按照老爹的说法是既然是猎户,那就要住的离山近一些。住在镇里那些好屋子有什么用,再好的屋子也要被满屋子的血腥味熏坏。夜雨不以为然,他不是认为老爹说的不对,而是清楚老爹将买房的钱全都用来买了酒,说那么多不过是借口罢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足五平米的石板地代替了本应有的前厅,就像普通猎户一样,刀叉棍棒弓锤枪戟样样俱全的凌乱在这五平米的石板地上。

再往上,一个高出地的大片木板就代替了整个客厅。一张四方小桌,三张无背靠椅。满地的瓶瓶罐罐和瓶瓶罐罐中的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子。

凌乱的胡渣和略微苍白的头发,给谁说,谁都不相信这个男人是中年,但是夜雨知道。

他确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