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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庭审(1)


在谢世杰的离婚案开庭的前一晚,安然坐在书房里做开庭前的思路准备。r

安然洗净自己最喜爱的那套茶具,烧壶水,取出上好的铁观音泡上。坐在电脑前,边喝茶边看案卷材料。r

家里很安静,只安然一人,高寒回家吃过晚饭后就出去了,说是有牌局,跟单位另外一位主任约的。电话是在晚餐时打来的,从高寒回答的内容及语气,安然相信了高寒所说的,应该就是他的同事。没有一丝怀疑。r

将案卷材料看过一遍之后,安然开始回想下午跟谢世杰在电话里沟通的内容。他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出庭,写好的书面意见也已经交到了安然的手里,安然已经看过了。那是谢世杰按安然的意思亲笔书写的,主旨就在表达不同意离婚的决心。内容还算情真意切,如果周小莉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们之间的感情确已破裂,凭此,大概也很难让法官判离吧。r

接下来,安然开始设想夏芳可能在法庭上的表现,尤其是那些可能被提出的尖锐问题。安然将之一一列在一张纸上,然后再一一去想应对的策略。r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九点了。r

手机响起时,安然的脑袋正处于兴奋的状态,她一看号码,是肖一的。r

“你在哪里?”肖一的口气不对。r

“在家。”r

“说话方便吗?”r

安然笑了:“很方便,说吧,未来的肖大律师。”r

“你别笑话我了,别人可以,你不可以。”肖一的口吻有些含糊。r

安然不明白肖一为何这样跟自己讲话。r

“你喝酒了吗?”安然问道。r

“嗯,喝了,而且喝了很多。”r

“跟谁喝的?”r

“跟事务所里的人,我今天正式进入通智了,十多位合伙人安排了欢迎宴,其实是我爹的授意,我知道。我不得不跟每个人都喝上一两杯。”肖一无奈又含糊着。r

“那你够呛的,喝了不少吧。”r

“今晚我大概喝了我去年一年的总量吧。”r

安然笑了起来。r

“来我们律师队伍混,可不比你做杂志社编辑那么单纯了。”r

“律师界是不是很复杂?”r

“你觉得呢?”r

“我不知道。”r

“大概会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吧。”r

肖一沉沉地叹息。r

“别听我的,我入行不深,对你没什么参考性,还是多听听你父亲和那些合伙人的意见。”安然又说道。r

“不,我就想听你的,你是我目前唯一信任的同行。”肖一断然道。r

安然愣了一下。r

“安然,我现在想见你,可以吗?”肖一的声音很轻柔。r

安然没有回答,她感觉情况不对,肖一的语气有些不寻常。r

“不行吗?你不方便是吗?”肖一追问道。r

“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人聊聊,你可以在电话里跟我说话;如果你是酒喝太多有些不舒服,我建议你现在立刻回家休息。”安然平静地说道。r

“不,我想见到你本人,我是想跟你说话,但是我想看着你的眼睛跟你说话。”肖一仿佛清醒了一般。r

安然很想拒绝他,但不知为何,她没有。r

“我只有半小时的时间,明天我要开庭。”安然终于说道。r

肖一沉默了一下却说:“那算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然后他挂断了手机。r

在静静地想了一分钟后,安然快速收拾好案卷材料,然后拨通肖一的手机。r

“你现在哪里?”安然问。r

“我想去江边,你能来吗?”肖一说。r

“嗯。”r

初秋的夜是比较惬意的,尤其在长江边。r

肖一已经等在那里了,安然停好车,看一眼肖一停在一旁的车,心生不满。她走到正坐在石梯上的肖一身边,低头看着他。r

“喝了这么多的酒,你居然还敢开车?不想要本儿还是不想要命了?”r

肖一埋于双腿间的头慢慢抬起来,借着路灯的光芒,安然看清他的脸,除了眼神迷离,没有其他更明显的酒后反应。r

“我酒量很好的。”r

安然冷笑一下,在他身边坐下来。r

“说吧。”安然迎着江风看向江面。r

“说什么?”肖一迷离地盯着她的侧面。r

安然低头无可奈何地笑一下。r

“我以为你叫我来聊天,结果不是,你只是让我来吹江风的。”r

“是我想吹,你就陪我一起吹吧。”r

“这话很奇怪。”安然看他一眼。r

“一点儿也不。”r

“没关系,我会把这当成是你的酒后反应。”r

“我以前喝酒的机会不多,所以并不知道我都会有哪些反应,我想应该跟平常人差不多吧。不过今天很奇怪,我喝过酒后,就突然很想见你。”肖一盯着安然。r

安然没看他,而是平静地说话。r

“我会理解成,这是你入行后首次出现的不安症状,你需要有个同行来见证你的努力,所以你想到了我。你之所以想到我,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是除你父亲外与你接触次数较多的同行,仅此而已。”r

“不对,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女朋友也是一名律师。”r

安然转头惊讶地看着肖一,欲言又止。r

“有话想问我?”肖一盯着安然。r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r

“你该回去了,你女朋友会等得心急的。”安然面无表情。r

“不会的,她很少为我心急。做律师的女人,心理都很强大吧。”r

“那是一种误解,不过我倒是一直希望自己能这样。”r

“在你老公面前,你很强势吗?”r

安然摇摇头:“不,我们很平等。”r

“根本不可能有真正平等的夫妻,我在你的文章中早就读出了这种观点。”r

“算了,不说这些,很无趣。”安然摆摆头,又说道:“还是说正经的,欢迎你的加入,肖律师。”安然笑着。r

“还不是呢。”肖一摇一下头。r

“只剩拿本儿了,迟早的事情。”r

“我有时会想,如果没考过就好了。”r

“你不会那样想的。”r

“为什么?”肖一斜睨着她。r

“你骨子里就在期盼律师这份职业,我知道。”r

肖一盯着安然看了一会儿。r

“安然,在你来之前,我坐在这里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人对峙于法庭之上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形?”r

“会跟平常的庭审一样,也跟其他同行的对决一样,就是这样子。”r

“不,我始终觉得,应该会有一些不同的。”r

“能有什么不同呢?”r

“我会加倍表现,而且希望你也一样。”肖一深深地盯着安然。r

“为什么要这样?”安然不解地看着他。r

肖一沉吟片刻。r

“因为我很在乎你对我的看法,无论是哪方面的。”r

安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侧脸过去。r

“我对每一个案子都是努力做到全力以赴,所以根本不存在会因为对方代理人的不同,而需要加倍努力的情形。”r

肖一看了安然一会儿,默默低下头,一言不发。他感觉有血液往上涌的势头,必须要放低自己的头,压抑着本打算表露的情绪,否则会有不堪的后果。r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安然回头看看肖一,发现他的脸色比先前涨红了一些,不免担忧起来。r

“我送你回家吧,你需要休息。”r

“我没醉。”r

“我知道,我没说你醉了,但是我觉得你确实需要回家好好休息。”r

“你很想离开了是吗?”肖一低着头。r

“我觉得我们都应该离开了。”r

“你走吧,我还想再呆一会儿。”r

安然叹一口气。r

“那我再陪你一会儿吧。”r

“不,你走吧。你明天还要开庭,本来就不应该打扰你的,我已经很内疚了。”r

肖一并不看安然。安然却静静地看着他,心里萌生起复杂的情绪,但她最终还是离开了。r

肖一也没有看安然离去的背影,但心里却感觉一阵失落。他看着冷清的江面,江风徐徐吹来,轻拂在脸上,寂寥的情绪淡淡袭来。这时候,他把意识转向今晚这一场酒宴上面,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人面,他想要记起几张来,却不能达到,他今晚的确喝了不少,奇怪的是,醉意却并无多强烈。他又打算去回想酒宴上,那些人都跟自己说了些什么,这时候他才发现,其实人家讲的话,他根本未听进一二。他只记得,自己含着笑,不停点头,然后举杯。r

失落感随着渐渐清冷的江风没有丝毫减退的意向,反而更加强烈起来。肖一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然后,他停止对酒宴的回想,因为一个形象开始强烈起来。安然盯着自己看时的面容。他无法形容她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她眼中所要流露的情绪,她只是那么看着他。肖一觉得,对于安然凝视自己这一举动,他忽然有着很强烈的渴望,渴望凝视中能表达些什么。大概是关怀吧,而且是那种关怀得有些程度的,是必须由异性来向自己表达的关怀,却是与母亲甚至女友的关怀不同的。r

肖一今晚给安然打电话的举动,实则就是渴望着安然的关怀,所以他想见她。而她的确也来了。但是那种关怀存在吗?即肖一所渴望的,不同于普通关系的关怀,它存在吗?肖一弄不明白。安然的表现,令自己深深地困惑。r

安然将车驶离滨江路去到长江大桥上时,她的思维忽然变得跳跃起来,却始终围绕着一个主题,便是与肖一的相识相熟。回想前后的交往经历,来往好几个回合后,安然感觉到了一个东西的存在,而那个东西在不断吸引自己,有着正负两极相吸的那种味道。她盯视着前方,仿佛看到那东西就站在车头处,正狞笑着看自己,安然想摆脱掉,握着方向盘的手有想打偏的冲动,但却不能,她明白了,这便隐喻着自己是不可能摆脱掉的,这便是自己的现实。r

安然努力去想高寒,想他的样子,想他的举动,想他的身体,想他的言论,想他的工作,一切跟他有关的东西,都去想。r

这样一来,渐渐地,站在车头处的那东西便开始退却,最终化作一缕烟,从车头处,从安然的头脑里、内心里,消失殆尽。安然的嘴角露出轻笑。r

半夜里,安然被短信声吵醒,拿起手机来看,是高寒的。r

他告之牌局可能会很晚,不用等他,自己睡吧。安然将手机扔到床头柜上,闭上双眼。需要赶快忘了这短信,不做任何猜测,因为一切都将是徒劳。安然不断要求自己明白自己的使命,明天有一个法庭在等着自己,这有关当事人的人生,不可马虎,必须全力以赴。r

安然做到了,她甚至在起床后,很认真地挑选要穿的衣服,非常职业得体。r

出门前反复检查了包中的案卷材料,喝了一大杯牛奶。站在门厅穿鞋时,安然朝客厅扫视一番,这家的男主人昨夜彻夜未归。安然平息掉心涌悲潮的冲动,目前这不是最重要的,她必须暂时忘掉此事,因为有个法庭在等着自己全力以赴。r

初秋的早晨是安然喜欢的,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曾在这样的早晨去参加过多少次庭审了,也几乎记不起去时的心情是如何的。总之,很少有轻松的心情,一如此刻。r

到了法院,安然将车停好后,发现时间还早,于是坐在车上休息一会儿,用深呼吸调整情绪。r

掐准还差五分钟开庭,安然进了法庭。r

安然面容淡然,朝被告席走去,边走边朝审判席看一眼,还空无一人,书记员正坐在审判席下方埋头做审判前的记录工作。落座后,安然抬头看着对面,夏芳已经端坐于那里,正在打电话。她身旁坐着一个女人。安然明白,那便是周小莉。r

安然打开包,慢慢从里面取东西出来,并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打量周小莉。而对方也正盯着自己看,目光的对视仿佛是不经意的,那只是安然自己的认为。周小莉从安然身上移走目光,落至她身边的空位上,安然知道她在想着谢世杰会否到来。安然没有朝空位看一眼,而是将取出的东西摆满台面,并延伸至空位相对的面积。这样一来,安然觉得就算是给周小莉提示了。于是,她看了周小莉一眼,在对方收回目光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失望。这失望意味着什么,能成希望吗?安然竟在瞬间萌生起这样的愿望来。r

在安然回答书记员的提问,并交办身份证明手续时,三位法官出现了,他们走到各自的位置上坐下,全都清一色的表情,即是毫无表情。r

韩法官坐在中间,她是审判长。r

韩法官跟书记员进行例行的庭前交流,当得知被告未出庭时,她将目光迅速投向安然。r

“被告为什么不出庭?”r

“我的当事人出国了,不过他写了一份书面意见让我交给法庭。”安然看着法官。r

韩法官看了安然呈递上来的谢世杰的亲笔书面意见,看完后又转递给身边的其他两位法官看看。r

都看过后,两边的法官将头凑近韩法官,三人低语了一会儿。坐在下面的双方都听不见。r

过会儿,法官们又都坐正,韩法官正色道:“现在开庭。原告及其代理人已经到庭,被告代理人也已到庭,被告因确有无法出庭的原因而未到庭,我们仍将先进行庭前调解。”r

之后,便是按照常规的程序开始了。r

一切都如安然所想象的一样进行着,调解时,安然就仔细打量了周小莉。r

这个女人,面容十分憔悴,从气色及精神来看,安然有理由相信,她身体很弱,然而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说话很有条理,思维清晰,说话的语气也有一定的力度。r

她长相不算非常漂亮,但也标致,当然,这也只能从现有的轮廓上来判断了,因为她老了。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不留余力地彰显。很明显,她看上去要比谢世杰老好几岁,再加上她一副病容,安然完全能想象出这个女人对于自己正当风华期的丈夫,是何等地没有吸引力。r

进入法庭审理阶段后,周小莉的离婚态度是相当坚决的。安然也将谢世杰不同意离婚的决心在庭上表达得相当充分,加之谢世杰本人的亲笔意见书,法庭上就这一问题的争执是相当激烈的。法庭上呈现出了关键性的争议点。r

“原告,你一再说你跟被告之间的感情已彻底破裂,原因是被告对你们的婚姻存在不忠实的行为,是这样吧?”韩法官问周小莉。r

“是的。”r

“你所说的不忠实的行为,是指哪些?”r

“他不止一次在外面与其他女人发生不正当的男女关系。”r

“原告,被告代理人刚才所说的你已经听到了,而被告写的意见书也当庭念过了,也就是说,被告就这件事已表示了相当的后悔,你听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韩法官郑重地说道。r

“听明白了法官,但是他后悔也不止一两次了,我是绝对不会再相信他的。”周小莉激动地说道。r

“原告,刚才庭审前的调解中,我所说的那些话,你听明白没有?”韩法官看着周小莉。r

“什么话?”周小莉不解地看着法官。r

“原告,对于你的离婚请求,你必须向法庭举实你跟被告的感情确已破裂的证据。”r

“难道我说的这些还不算证据吗?”周小莉非常不解。r

夏芳面朝法官,同时将手轻轻放在周小莉支在台面上的手臂上,这是一种暗示。安然看在眼里,因为她也清楚,夏芳知道法官指的要点是什么,而周小莉未必明白。r

“审判长,我们是有证据的。昨天我亲自送交来的。”夏芳对法官说道。r

韩法官点点头,从面前的案卷材料中抽出一沓东西,安然看出来,那是一些照片,这早在安然的预料之中了。r

夏芳对着法官继续说道:“那些照片中所反映出来的事实,全是被告与其他异性在外发展婚外情的证据,照片的后面全有时间、地点及过程的说明,而且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