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孙明浩干脆把这次的离婚事件跟高寒和盘托出,中途席上有人来叫他俩,都被高寒挡了回去。r
孙明浩超出寻常地把这件事情跟高寒讲得非常清楚,包括自己当时的心理,那些分析的理由及结论,以及为什么自己最后决定不离婚的原因。高寒也听得很认真,他记住了孙明浩最后讲的那几句。r
“就我们现在这样的状况,离婚成本实在太大,不光是分财产,争孩子的问题。离婚以后呢？还得再去找一个,那又得花时间花金钱,所有的一切还不得重新开始,到头来也不见得就真正能满意,还不过是又一个轮回而已……”r
高寒觉得那些话被强行塞进自己的脑袋里一样,其实这对于自己并无多大意义,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跟安然离婚。r
而孙明浩其实把最终消灭掉自己离婚念头的那盆冷水给隐瞒住了,那便是谢世杰给自己的承诺,不能讲这个,至少现在不能。不过,孙明浩也自认为,他刚才讲的那些话,也绝对是现实意义上的理由了。而他也真是这么认为的。r
周五的女人聚会,张雯第二次来参加了。在到达聚会地点前,张雯要求跟安然单独交谈半小时。安然当然应允。于是两人约在离聚会地点不远的星巴克见了面。r
张雯坐在深处的角落里静静等着,酝酿着该如何跟安然谈那件事。这对于张雯来说,实在是有些痛苦的事情。r
安然匆匆赶到星巴克,点了伯爵绿茶,和张雯相视对坐着。r
安然有预感张雯将对自己说什么,但她没有主动发问,而是跟张雯闲聊了几句,都是一些关切之语。r
“不是太好。”张雯突然这样说道。r
“怎么了？”r
张雯的眼光朝四周游弋了一下,看上去有些不安,她伸手端起咖啡喝着,大概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吧。r
“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安然又问。r
张雯这才放下杯子,看着安然。r
“我那个同学,就是上次跟你们谈起过的那个。”r
“嗯,我知道。”安然点点头。r
“他离婚的事情,进展得好像非常困难。”r
张雯在慢吞吞地吐出这几个字时,表情跟语调都显得很艰难,而且她将目光移向面前的小圆桌,不看安然了。r
“他老婆不愿意离婚,是吗？”安然问。r
“倒也不是,他提出后,他老婆不置可否,只说条件需要再谈。”r
“嗯,离婚谈判是这样的,总是要好几个来回,才有可能达成。”r
“安然。”张雯沉吟片刻,才终于抬起头来,“我今天是想咨询你几个问题的。我跟他提起过你,说你是个律师,做过一些离婚案,可能比较有经验,建议他来咨询一下你。本来他自己来是最好的,但是……他不愿亲自来,他是个公务员,他说只想默默地把婚离了,不想生出什么事端来,所以……”r
“我明白了,张雯你不用再说什么了,直接说你要问的事情。”安然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r
张雯伸手理一下前额的头发,低眉思索片刻,然后抬起头来。r
张雯将那男的离婚中所遇到的几个问题跟安然提了出来,其实都是些比较明了的事情,没有多少难度,安然一一做了回答,张雯点着头。其实答案,只要对婚姻方面的法律规定有点常识的人,都是知道的,之所以问,只是为了能更确切一些。安然常常遇到这样的当事人,自问自答的不在少数,然后问一句,安律师,是这样来理解的吧,安然就笑着点点头。r
“这样看来,财产的问题倒好办,只是他儿子的抚养权问题,可能有些难度。”张雯不无担忧的样子。r
“他想要儿子？”r
“是的,非常想要,这几乎是他在离婚中唯一想保留的条件了。但是他老婆好像不打算把儿子给他,所以他非常苦恼。他又不能去法院起诉离婚,说这对他的声誉实在不好。”张雯又低下了眉。r
“如果老是协商不成,就只能起诉离婚了,不愿去起诉,就只有一直拖下去了。”安然看着张雯。r
“是啊。真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张雯叹一口气。r
“你是怎么想的呢？”r
张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要的表情没能做出来。r
“安然,你不会觉得我很可笑吧。我这样期待着他早日离婚,是不是有很大的罪过。我就是别人所说的小三吧,这是个骂名啊。”r
张雯沮丧又无助地看着安然。其实在上次张雯讲过自己的故事后,安然就已经预料到张雯会有今日的无助。不管她与她同学的感情有多深,哪怕真能称其为爱情,一旦遇到现实的问题,主要是指她同学要面临的离婚问题,都将是不堪的。r
离婚,最难熬的,便是它的过程。r
而等待离婚这个结果的第三人,也许更难熬。r
安然伸手去握住张雯的手,关切地看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不管怎么样,张雯是自己近三十年的朋友,安然无法不做到自私,她只能为自己的朋友祝福,不管这份祝福的依据是什么。r
“为什么我离婚的时候就那么干脆,从决定到办手续只用了两天时间,可到他了,就这么艰难。”张雯欲哭无泪。r
“他们有孩子,跟你情况不同,一旦有了孩子,婚姻的体系就发现了转变,离婚,不再是两个人的事情了,就变成三个人的了,会更复杂。”安然没有松开张雯的手。r
张雯两眼无神地看着安然。r
“有时候,特别是在夜晚,我都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想着想着,就觉得非常恐惧。”r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如果你想要坚持,就不得不付出这样的代价。”安然坚定地看着张雯。r
没多久,催促的电话就打来了,是林芸的。安然与张雯不得不结束谈话,离开星巴克时,安然跟张雯说：“以后还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你。”r
张雯感激地点点头。r
五个女人围着吃起了火锅。r
这是一种有些小资情调的新式火锅,一人一只小锅,放在嵌入桌面的电磁炉上。菜品比较精致,新鲜干净,放在清爽的餐具中,关键是很讲究造型。环境比较好,一改火锅店在人们心中的简陋印象。r
吃的过程中,敏敏开始讲起自己前些天去新疆的经历。她跟一群萍水相逢的背包客一起骑马翻越美丽的山林,夜宿宁静优美的小镇,最终到达了喀拉斯湖。敏敏说得绘声绘色,在表述美丽的风景时,几个女人都听得如痴如醉。r
“我太羡慕你了,每次听你讲你出去驴行的经历,我都觉得自己好像是白活了一世。”林芸感叹道。r
“别老是羡慕别人,你也驴行一次,跟敏敏一块儿去。”叶蓉怂恿道。r
“我倒是想,行不行啊？”林芸看着敏敏。r
“没什么不行的,不过我担心你吃不了那个苦。”敏敏说道。r
“什么苦？”林芸问。r
“我们都要背很多行装,肯定是不轻的。经常是徒步穿越一些地方,走很远的路,就那样背着行装哦。还有,我们去的地方,条件一般都比较艰苦,吃得不好,住得也差,有时候甚至一连三四天都不能洗澡。就这些情况,你能忍受吗？”敏敏看着林芸。r
叶蓉耸耸肩：“我们的林大老板,估计是吃不了这些个苦的。”r
林芸看叶蓉一眼,不满的样子。r
“背行装和徒步走路都不成问题,我平时还是在坚持锻炼的,只是遇到好几天不能洗澡的情况,那我有点受不了。”r
“像你这样每天不洗头就要死人的,我看你一天也呆不下去的。”叶蓉说道。r
林芸白她一眼。r
“所以说,真正美丽的风景,是必须付出些代价才能看到的。像我们平日旅行看到的那些景色,拿来跟敏敏空间里的那些照片相比,简直相形见绌。”安然感叹道。r
“嗯,你们平常走的那些线路,我们这些背包客都是不屑的。你们一般都只是围绕着那片景区坐在车里游览一圈或是站在下面远远地观赏。我们不同,我们必须穿越进去,或是到达顶峰,真正美丽的景色,是在其深处或是站在高处才能看得见的。不过,那一定是要经历过艰辛才能办得到的,好多都只能徒步走着去,车子是去不了的,而且要花很长的时间。”敏敏边喝饮料边说道。r
“这个道理可以应用于各个层面。”叶蓉说。r
“对于婚姻却不一定见得适用吧。”林芸不屑地。r
“怎么不适用？”敏敏问道。r
“婚姻走得越深入站得越高,反而越失望。”林芸说道。r
“但也有那种历久见真情的呀。”敏敏不解地。r
“那是友情,不是婚姻。”林芸看她一眼。r
“婚姻久了平淡如水,很难谈得上美丽的风景。”张雯开口道,不看任何人,说完又默默吃东西。r
“我倒是觉得,我们无需对婚姻有过高的要求,对它赋予过高的期望,实则是在创造伤害自己的机会。”安然接着说道。r
“你的论点有变化耶。”叶蓉看着安然笑道。r
“变化？不会吧,我一直都这样子的。”安然不解地放下筷子。r
“你以前对婚姻总是赞美,让我们要珍惜各自的婚姻生活,还说千万别想着离婚,在你面前一提离婚你就会头痛。”敏敏赶紧插嘴道。r
“是啊,我一说要离婚,你总是批评我。”林芸也说。r
“哦,那是我深受职业病的侵害,对它形成了条件性的抵触反应。”安然不以为然的样子。r
张雯抬头来盯着安然,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内容。r
“人都会变的嘛,观念尤其容易生变。我现在倒是觉得,如果婚姻走不下去了,还是结束的好,别给心理添太重的负担,越是无奈地维持下去,伤害越深。”安然尽显轻松地笑笑。r
大伙儿都看着她,沉默了片刻。r
“离婚也不好,伤害会出乎意料地强烈。”张雯突然开口道。r
所有人又将目光集中向她。r
“怎么讲？”叶蓉首先问她。r
“离婚后,你们是希望断得一干二净,还是希望对方对自己多少有些留恋呢？”张雯看着大家。r
“当然是希望有些留恋的。”林芸说。r
“后者。”叶蓉说。r
“我也希望是后者。”敏敏紧接着。r
安然没回答,张雯看她一眼,继续说道：“我也是,而且在离婚之初,我也觉得前夫是这样对我的。但是,后来变了,变得太快,速度快得无法想象到的。仿佛在突然间,他就把我当成了陌生人。”r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安然问道。r
“我也是近几日感觉到的。就在上一周,我去看了他。我们在成都生活的时候,曾经养过一条狗,前夫对狗的感情很深,因为我们没有孩子嘛,他有时就把那狗当成孩子一样来养。离婚后,因为他工作太忙根本没时间来照顾这狗,于是我提出就由我来养,他也同意了。但是自从我们办理完离婚手续后,前夫竟一次也没有问起过那狗,我一直非常奇怪这件事情。”r
“离婚后,你们有联络吧？”敏敏问。r
“有,刚离婚那些日子,每周会通两三次电话,隔一两周还会见面吃饭。”r
“他真的一次也没问那狗？”敏敏不解地。r
“没有,一次也没有,我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起过。虽然心里奇怪也不舒服,但还是没去多想。但时间一长,我就有种想要弄明白这件事情的冲动了,毕竟这是我们共同养育的一条生物,他曾经对这狗怀有那么深的感情,为何会变得这样绝情呢？当然,这种想法也是因为这一个月来,他突然不怎么跟我联系了,也让我觉得奇怪。我在想,也许他有了新的女朋友了吧,受好奇心的驱使,我就想借着问狗的事情给他打了电话。结果他告诉我他病了,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于是我提出去看望他。对了,我跟你们说过吧,他也调来这里工作了。”r
看着大家都点点头,张雯又继续。r
“他在电话里非常不乐意我去,赶紧拒绝。挂了电话后,我思考再三,决定还是去,于是回家给他炖了汤打包好就去了他住的地方。没想到,从我一进门,他就一脸的不高兴,甚至对我有种厌烦的感觉。不停以各种方式表达着催促我立刻离开,我当时简直就是不知所措,他前后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就在一个月前,他还跟我说,他仍旧会照顾我的,只要我有困难都可以找他,他会永远在心中为我保留一个位置。可现在,他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在他决绝地拒绝我送的汤及将我几乎是推出门外的过程中,我看见了卫生间里的女人的美容品。”r
张雯停下了。r
“怪不得,有了新欢了。男人一旦有了新欢,对旧爱从来都是很决绝的。”叶蓉一口咬定。r
“也不算是新欢吧,他们本来就已经离婚了。”敏敏说道。r
“但是无论如何,也一时难以接受,更别说才多短的时间啊。”林芸叹道。r
“男人对伤害的修护速度绝对远远快于女人。”叶蓉说道。r
“只要再找个女人就可以了。”敏敏接道。r
“你就那样离开了吗？”安然问张雯。r
“是的。出来后,我进了电梯到了楼下。可站在楼下,我想了半天,觉得不对,总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走了,还在那屋子里,我必须回去去取。于是我又上了楼,敲开了门。他这一次的态度更加不耐烦了,我问了他几句话,告诉他我就想要答案。”r
“你问了什么？”敏敏问道。r
张雯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一小会儿,几个女人面面相觑。r
“问的问题不重要,关键是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安然问道。r
张雯摇摇头,突然不语了,并且面色黯然。r
安然有了揪心的感觉,联想起之前在星巴克与张雯聊的话题,她深深为张雯担忧着,因为张雯目前的处境是非常痛苦与尴尬的,她一定过得很不轻松。r
张雯抬头忽然很坚定的样子。r
“所以说,有人说离婚无论对哪一方都是很痛苦的事情,离婚之后还会藕断丝连,我不这么认为,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如果没有孩子,离婚之后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连普通朋友都不如。甚至觉得应该老死都不相往来了。”r
“真会断得一干二净吗？”敏敏迷惑的样子。r
“当然会。其实要认识到,夫妻本就是一种社会关系,它与血缘不同。血缘关系是到死都不会变的,而夫妻关系一旦结束了,就真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叶蓉满口自信。r
“有时想想,这的确很伤人的心。”林芸叹道。r
“所以,我们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看透它的本质。”r
安然端起酒杯喝了一口。r
很快,大家又转移了话题,说笑起来了,但张雯,始终郁郁寡欢。安然不时看向她,给她以关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