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安然没对雨薇为自己的担忧有所考虑,反倒是不停想着雨薇与许先生的故事。r
高寒看出安然有心事,他明白,一定是与安雨薇跟安然所聊的内容有关的,因为吃饭的时候安然还一如正常,自从她从安雨薇的房间里出来后,情绪就像上了锁一样。r
高寒开着车,不堪车内的沉闷,先开口说话：“你跟你姐都聊了些什么？”r
“聊小薇,看小薇的相片。”安然淡淡地说道。r
“但我看你从她房间里出来后,情绪好像不太对,我还以为你姐跟你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情。”r
安然冷笑一下。r
“她能跟我说什么不好的事情呀,她的生活平静如水,根本掀不起任何波澜。”r
高寒看一眼安然,觉得安然的口气不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从喉间发出一声轻响,定定神,握握方向盘,预感着将要到来的风云。r
安然转念又开始回想雨薇所说的：如果我真的那么在乎他,在乎我们的婚姻,我就应该想办法去阻止它继续发展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应该去阻止你姐夫继续滑向深处。正是因为我的漠然对待,把持着那点儿自尊,才将他推出门外的。r
是的,安然知道自己与雨薇一样,都已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但是,她就是没打算要去以一种强硬的态势来解决。也许雨薇今日所说的,才是正确的,安然不得不按照这样的思路去考虑了。不过,一切的关键,还是在于,自己是否有挽救婚姻的意愿,更直接地来理解,自己是否愿意跟身边这个男人继续共同生活下去。r
这个答案,仿佛久远的祭祀,深不可测。r
回到家后,高寒正准备去洗澡,安然叫住了他。r
“我们谈谈吧。”r
高寒心间猛然跳动了一下,他知道,风云到来了。r
“有些累了,想洗洗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高寒皱着眉。r
“不行,就现在说,我怕明天我又没有这个心情了。而且,明天我还有事情。”r
“明天是周六,你还有什么事情？”r
“以前那位杂志社的编辑找我。”r
“找你做什么？”r
“做专题的事情。”r
安然撒谎了,她不想生出什么枝节来,关键是,不能影响到她即将发挥的心情。r
“坐下吧,我们谈谈。”r
坐在沙发上的安然,抬眼认真地看着高寒,眼神中有挑战的意味。高寒有些畏惧这样的眼神,他明白,如果自己回避,反而会生来更大的嫌疑。这时候,他想起今日上午在办公室里的一幕。r
那时,高寒刚刚挂断小雅的电话。小雅在电话中喋喋不休的埋怨,已经将自己烦闷的情绪全然撩动起来了。混乱,脑袋里一片混乱。他只要稍稍提及做人流的事情,小雅就会哭得一塌糊涂,哪怕在电话里也这样,她总能让他感知她的痛不欲生。高寒有时会奇怪,难道在上班时间,在办公室里,她也敢这样。真是不得不佩服女人为达目的的强大行动力。r
小雅固然可爱,高寒清楚她对自己的吸引力,但是,要为了她而做一些颠覆自己目前稳固状态的事情来,自己还没有那样的勇气。孩子,自己谈不上多喜欢,如果是为了传宗接代,他愿意生,但绝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生出来的。更何况,还是在那样一种情形之下怀上的,这多少令自己有些不爽。所以,就这两点,高寒都不想让小雅生下这个孩子,他连想都不敢去想。而小雅的步步紧逼,不仅让自己烦恼,也让他对她的动机产生怀疑,这尤其让高寒不爽。r
为了排解烦闷,高寒走到窗边,朝楼下张望,想让自己分散一下注意力。在看着与自己的目光距离五十米的地面时,高寒突然感觉心虚起来,直到整个身躯都飘飘然一般,这样的感受让自己无限恐惧。高寒觉得无法把握住自己了,这是非常糟糕的,于自己的人生理念所不容的。失去把握感,比什么都可怕。r
而此时,面对安然的眼神,高寒就是有这般感觉。r
“好吧,谈谈,好像很久没跟我讲过话一样。”高寒故意不满地说道。r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安然身边坐下,他特意这样坐着,是不想让自己觉得与安然是对立的。r
安然调整坐姿,挺一挺腰靠向沙发背,头颈都直直地,然后她侧头看着高寒。r
“高寒,我们结婚几年了？”r
“唔,快七年了。”r
“你相信七年之痒的说法吗？”r
高寒轻笑一下。r
“你不会是打算要讨论这个问题吧,安然,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这样了。”r
“嗯。”安然微微低一下头,作沉思状,“那就这样说吧。我们结婚快七年了,不长不短的,你对我们的婚姻生活有什么不满的没有？”r
高寒侧脸看看安然,笑了笑。r
“没有,我觉得挺好的。”r
“不对,你一定觉得不好。”r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高寒皱一下眉。r
“不然,你怎么会把心思放在别人的身上,而不是我。”安然盯着他。r
“你在说什么？”r
高寒惊讶地看着她,他仍旧没想到安然会这样直接。r
安然将身体向前倾,侧脸认真地看着他。r
“高寒,如果你真的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不用瞒着我,你应该了解我的个性跟处事原则的。”r
高寒盯着安然看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了一下。r
“原来你跟你姐讨论的,就是这个话题。”r
高寒意识到,那次在电影院的大门前,安雨薇一定是看清自己了。只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这件事的后果才出来呢。高寒有些不理解。他固然知道这两姐妹的身上都有着强于普通女人的忍耐劲,但是,这种事情毕竟身系她们的底线,不爆发,真是不可能的。r
“是事实,对吗？”安然的声音有些颤抖。r
高寒深思片刻。r
“安然,现在外面的世界里,男人不应酬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相信在你们律师界里,也有很多。所以,有时候我跟某位客户单位的女性应酬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能以这个就妄下定论吧。”r
安然紧闭双唇,冷冷地看着高寒,她几乎不想讲话了,因为她知道,答案其实就在高寒刚才的那段话里了。此刻,她有些想流泪,但是不能,她不能流泪。r
高寒根本不看她,他内心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r
“你会考虑跟我离婚吗？”安然在毫无意识的情形下,讲出了这句话。r
高寒有些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r
“你很无聊,你无凭无据地在讲很无聊的话。”r
安然抬眼仰望着他,这样一来,眼泪就有些忍不住了。r
“如果我有凭据呢？”r
“你不可能有。”r
高寒非常不耐烦的样子,但突然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愣了一下。安然嘴角露出凄凉的笑。r
“别胡思乱想了,我也没心情跟你闹了,我去洗澡。”高寒像是在给自己下台阶,然后迈步朝过道走去。r
“高寒,你要知道,如果那是事实,离婚是在所难免的,我不会有丝毫考虑。”r
安然坚定的口吻。r
高寒停顿一下。r
“你很无聊。”然后头也不回地进去了。r
高寒没有心思洗澡,只是站在淋蓬下任流水冲刷自己的身体,无所适从。r
安然进到书房,开始泡茶喝。她关上门,坐在窗台上,喝了几口自己平日最爱的绿茶后,望着窗外的夜空,默默流了一会儿泪。然后,她便开始努力干一件事情,生产恨的力量。她清楚这场家庭矛盾已经被挖掘出了,它会在未来不知多少时日之内影响着自己的生活。其实自己根本不知道处理它的方向到底在哪里。而这般不知所措,才是自己最厌烦的。r
安然在奇怪,她似乎并不为与高寒之间感情的裂痕而悲伤,而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绝望。r
所以,她唯有一件事想做,便是让自己对高寒心生怨恨,无论最终的方向在哪里,但这种情绪无疑将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r
这样,她便更觉绝望起来。r
第二天,安然比高寒先出的门,安然刚走不到两分钟,高寒便接到叶蓉的电话。他诧异地盯着手机,奇怪为何叶蓉会给自己打电话。r
叶蓉在电话里的口吻很不一般。她要求跟高寒见个面,高寒正想推脱,叶蓉便强硬地表示,自己手中捏有他的小辫子,如果不见,她会把这小辫子直接给安然送去的。r
高寒头都炸了。r
高寒与叶蓉是在中央公园见的面,这里离洪泰地产另一个项目很近,叶蓉今天正在那里值班,抽空溜出来的。r
中央公园非常漂亮。横跨全面领域的草地,中间分隔出的小道两边都栽着漂亮的低矮树木。欧式建筑点缀其间,尤以两座教堂令人心旷神怡。r
高寒选在离基督教堂最近的长椅边坐下。r
叶蓉晚了两分钟到达的。她看见高寒靠着长椅坐着,面无表情,又或是有表情,只是被什么所隐藏起来了。r
“你很准时嘛。”叶蓉冷冷的口吻。r
高寒抬眼看她。r
“你可是迟到了。”r
叶蓉在旁边坐下,高寒跟她寒暄了两句,她一直阴沉着脸。r
“高寒,你干了件很不地道的事情,你会深深伤害安然的。”叶蓉不打算跟他矫情了。r
“什么不地道的事情？我不明白。”r
“你做了对不起安然的事情,还让那女的怀孕了。”叶蓉非常不满的口吻。r
高寒愣了一下。r
“你开什么玩笑。”r
叶蓉打量着高寒的表情,非常不屑地哼笑一声。r
“你这种反应全在我的意料之中,男人的这种脸,我看得多了。”r
高寒意识到,否认将是无济于事的。此刻,他想知道叶蓉的信息来源是如何的。如果不是孙明浩向林芸说漏了,那便是小雅真在干她在电话里威胁的事情了。小雅曾说,如果高寒执意强迫自己做人流,她将去找安然,把事情和盘托出。r
“你是怎么知道的？”高寒毫无底气。r
叶蓉哼了一声。r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r
“安然知道吗？”他能感觉到自己怯怯的口吻。r
叶蓉轻蔑地看着他：“你害怕了？”r
高寒叹一口气。r
“说吧,你今天找我来,到底是为什么？我知道,你没有告诉安然,不然,你也不可能单独约我出来了。”r
“你很聪明,是的,我没有告诉她。”r
“你也不打算告诉她,是吗？”r
“那要看你接下来怎么做了。”叶蓉盯着他。r
高寒阴沉着脸,盯着教堂的大门。叶蓉仰头看向教堂的顶端。r
沉默了一会儿。r
“你跟那女的赶快断了吧,孩子也不能要,必须做掉。”叶蓉断然道。r
高寒不语。r
叶蓉收回目光转盯着高寒,很不满的样子。r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还有什么二心吗？”r
“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处理。”r
“行,不过你给我个准话,你会跟那女的断了吧？”r
高寒斜睨着叶蓉。r
“叶蓉,说到底,这是我的私事,你无权来命令我该怎么做吧。”r
叶蓉生气了。r
“这事关乎我好朋友的幸福,我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她高声道。r
“那也是我跟安然之间的事情,连父母都无权干涉,更何况是你。”高寒也不示弱。r
高寒骨子里的骄傲劲儿一下就蹿出来了,他可以忍受安然对自己的痛斥,但不能接受旁人对自己的责难,不管是谁。自己的骄傲,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失去,别人如果要拿这样的事情来耻笑自己,看低自己,甚至以为可以对自己发号施令,那简直是个笑话。r
叶蓉压着火,她清楚高寒的个性。r
“高寒,我今天约你谈这件事情,绝不是我无事生非,或是想替安然痛骂你,尽管我很想这么做,但这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不想看到好朋友经历我曾经有过的痛苦,我只希望能在无声无息中把这个可能引爆你们家庭大战的炸弹给拆除了。所以,我没打算要告诉安然,而是直接来找你。我想看看你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说穿了,我想知道,你是否会把事态升级。我只是在为我的好朋友担心着。”r
高寒低头沉吟了片刻,他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该有的表态。他缓缓开口说话：r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被这件事情所困扰着。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对不起安然。事实上,我正在为这样的错误在努力了。我已经非常明确地向那女孩表明了态度,我要她去做人流,我告诉她,我是不可能要这个孩子的,因为我有家庭。”r
“嗯,你做得对。”叶蓉缓和的语气。r
“但是。”高寒叹一口气,“现在的情形看来,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那女孩不同意去做人流。”r
“不同意。”叶蓉皱着眉,“那她想怎样？难不成她还想让自己扶正？”r
高寒转头看向远方的一棵树,眼睛里很空洞。r
“这种年轻女孩的心理,谁不清楚。”叶蓉冷冷地哼一声,又继续说道：“她想借此上位而已。难得遇到你这样的成熟男性,各方面的条件也不错,是这些剩女们的最佳选择。一旦有机会,她是绝不可能轻易罢手的,哪怕用些不光明的手段,也要抢过来。高寒,你可千万别犯糊涂,这样的女孩,心机都是相当重的,她对你的感情,绝不可能与你跟安然那种白手起家建立起来的感情相比。”r
“我知道。”高寒由衷地说道。r
叶蓉在接到催促她返回售楼现场的电话后,她才不得不结束与高寒的谈话。r
离开时,叶蓉想再说些什么加深高寒印象的话来时,被高寒打断了：r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有一点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为了那个女孩而做出什么傻事来的,孩子,我也坚决不同意她生下来。如果她执意要这样做,我也做好思想准备了,会跟安然挑明,求得她的原谅的。”r
叶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高寒,不再多说,心怀忐忑地离开了。r
周六这天跟肖一的约会,是安然提出来的。她是借跟接替肖一的杂志编辑沟通失败,决心退出专题写作为由的。当然,肖一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深感遗憾,并迫切想知道原因,所以安然提出见面详谈后,他立刻答应了。r
安然一早出门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心绪,平静地去赴这个约。她对这个约会有其他的企图,说专题的事儿只是一个借口,她其实只是希望跟约会的对象,以非常理性地态度,讨论一下自己目前的现实困扰。她相信,站在异性的角度思考问题,有时会给自己意想不到的收获。r
然而,中间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安然出乎意料地接到了小雅的电话。那时,安然下楼正准备走向车库。r
小雅在电话里,说着说着,就哭了。安然僵硬着接手机的姿势,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态已经发展到这样的程度了。r
安然面无表情,冷冷地对着手机说了一句话：r
“这事儿你应该去找高寒,不该来找我,我什么都帮不了你。”r
她立刻挂断电话,并关掉手机。r
坐上车后,安然觉得还是全身僵硬,连思想也僵硬了。此刻,她真想找个地方,将自己冷冻起来,直到某一天,这一切烦闷都自然过去了,她再被释放出来。r
不,这是不可能的,这是现实生活,这世上没有谁能逃得掉现实生活的逼迫。除了面对,别无它法。r
安然发动车子,面色凝重地开离车库。r
一路上,她的思绪还是紧绷绷的,无法活跃起来。她只记得,自己似乎闯了一次红灯,急刹了两次,错过了某个路口,这一切,全都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发生的。r
安然根本不敢去考虑这样的后果,也无心考虑,路途中,她甚至都有想放弃赴约的念头,直接开上山去,一个人呆着,不见任何人。r
这当然很容易,但能减轻痛苦吗？她有些怀疑。r
与肖一是在西城见的面,那里有一座著名的购物中心,里面有不错的咖啡吧及餐饮店。是安然提议去那里的。她打算先跟肖一坐在某间咖啡吧内聊聊天,然后再一起吃午餐。这是她昨晚就想好的。r
不知为何,安然特别想跟肖一聊聊。潜意识中,她想将自己此刻的困惑与难耐,对这个男人倾诉。尽管,她知道自己并不真正了解他,认识及接触的时间不算长,难有信任的坚强基石。但是女人的感觉有时就这么奇怪,你会无缘无故地对某人产生好感,控制不了般想将那些与同性间的朋友都无法倾诉的事情,跟一位只认识了很短的时间的男人去讲述。r
还是肖一先到,他总是提前。安然在走向他时,这般想着。r
走到肖一面前后,安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盯着他,肖一吓住了。r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r
安然不语,垂下眼帘。r
“出什么事了？”肖一站了起来,无限担忧地看着她。r
安然默默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低头不语。r
肖一站着看了她一会儿,也默默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