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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棘手的离婚案(2)


“很抱歉,把安律师约来这里谈事情。”谢世杰终于开口了。r

“没关系的。”安然淡淡地笑了一下。r

“因为这次谈的,是我的私事,所以实在不适合在办公室里谈论。”谢世杰眼中露出难得的怯意。r

安然暗暗吃惊,尽管有所心理准备,但面对面时,还是有些不适应。r

“哦,明白了,那请说吧,有什么事?”r

安然平静地说道,语调中尽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力求让谢世杰感觉轻松并信任。r

可能正是因为安然是如此这般懂得角色的轻重,能快速感知当前气氛的状况,并恰如其分地表现出自己该有的反应,所以,谢世杰才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开始信任起她来,这份信任其实就是起源于放心,对于安然处事的放心。r

“说出来,也怪让我难堪的。”谢世杰叹一口气,目光低垂,仿佛在酝酿合适的用词。r

安然克制住自己被勾起的好奇之心,默然以对。r

“我的婚姻,出现了一些状况,我太太,跟我提出离婚了。”r

安然吃惊不已,嘴巴微咧开来,她无法克制住自己这样的本能举动,幸好谢世杰未抬头看她,估计他此刻的心情,也不好受。r

停顿了几秒,谢世杰继续说道:r

“我当然是不同意的,可是太太很坚决的样子,她已经直接向法院起诉了,我昨天收到了传票。你是知道的,以我的状况,不太有可能去应付这样的事情,所以,我需要请一位律师。我听说你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所以立刻就想到了你。”r

他又停下了,抬眼看着安然,有试探的意味。r

安然在刹那间就开始进入到了职业的状态,她在心里立刻对当事人的情况及心态作了简短的分析。r

谢世杰是商人,所以他的目的性很强,事件的开场白也就表述得相当清晰及充分了。他面临一场离婚诉讼,他太太的态度是坚决的,而他是不想离婚的。既然目前已走到必然的诉讼程序,他是不得不应对了,但是,他不愿亲自面对。他所指的以他的状况,其实主要是指他所处的社会境地,他是商人,名誉看得相当重的,家庭丑闻势必会给他带来不良的社会影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同时,他也清楚婚姻诉讼的过程,必将会给自己带来不少的烦恼,而他每日本身要应付如此之多的繁杂事务,如果再加上离婚的纠缠,他的苦恼,可想而知。至于有没有感情难耐的成分,目前这一点,不在安然需要考虑的范围。明白了这些,就已经清楚谢世杰为什么想请律师了。r

而谢世杰似乎已对自己擅长离婚诉讼的经历有所了解,至于渠道,安然明白很可能也是通过叶蓉而来的,那家伙很有可能将自己吹上了天,没有安然搞不定的离婚诉讼,没准儿这样的话她都可能说出来的。r

但是,安然清楚一点,如果谢世杰真要请她,这场诉讼与以往的,会有所不同,因为他的财产势必是普通人所无法比拟的,就丰信中的股份就是相当可观的了,而像他这样的男人不愿离婚,其实有相当的因素都是因为无法面对分割财产的痛苦。抛开感情及子女的成分,对于这类有钱人的离婚大战,说白了,就是财产的争夺大战。这样一来,安然意识到,要帮眼前这位精明又敏感的男人去争夺这世上于他非常重要之物,搞不好是他觉得最重要的,是需要十分小心的事情,稍微处理不好,就会影响自己的顾问业务。r

“嗯,我明白了。谢总,我的确做离婚案比较多,但是,每一个具体的个案肯定都会有所不同,诉讼的方案也会不同,虽然我有一些经验,但不敢保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令当事人都满意。不过,如果我能以我所积累的经验帮到你,我倒是非常乐意的。”r

安然字斟句酌地说道,她觉得自己已非常小心地回应了,既不能放过可能到手的案子,也不留给当事人绝对的希望,退路,随时都要为自己留着。还有,话,不能说得太明白,有时候将主动权交给对方,是对自己的有效保护。r

“嗯。”r

谢世杰点点头,看样子,对安然的回应并无不满,其实,他心中已了然安然话中的隐藏之意,毕竟自己也是洞察人心的高手。r

他未急于再开口,而是抬眼看向通道,因为这时店员正端着托盘走来了。r

谢世杰端起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小口,苦涩感顷刻间在口中蔓延开来,这样的口感使得意志力加强,有利于自己的思考。他盯着小托盘,想着自己的下一步,不想让安然看出自己的无助。他的所有举动都必须表现得自然一些。于是,他又慢慢啜了第二口,以在再次开口前,给自己充分思考的时间。r

安然自然而然地端起茶杯,也慢慢啜起来,配合着短暂的沉默气氛。r

此刻,安然又突然觉得,做诉讼业务也有这样的好处,前期,当事人在你面前总是很自然地就变得谦卑起来,因为他们那时都是相当无助的,无论他们如何掩饰,包括像谢世杰这样经历老道的商人,一旦遇上离婚的痛苦,都是一样的,无一例外,所不同的,只不过是谁掩饰得更好罢了。r

谢世杰放下咖啡杯,觉得应该直入主题了。r

“安律师,如果我请你做我的诉讼代理人,我应该怎样来配合你呢?”r

谢世杰问出了一句高水平的话,安然在心里暗暗念叨了一句。r

这明显是在撇开主枝而故意纠问旁枝,以达到试探对方能力及态度的目的。安然意识到,不用跟他兜圈子了,与这样的对手过招,不能完全玩虚的,要实打实的。r

“谢总,我需要先了解你的态度,这包括你对离婚这件事本身的态度,以及你的思想准备。思想准备也就是指,如果法官判离,你希望会是怎么样的结果。我所指的结果,我想你是明白的。”安然平静地说道。r

“我不想离婚,我根本也不会去考虑法官判离的可能性,因为我绝对不能接受法官判决我们离婚的结果。”谢世杰一脸的笃定。r

安然微微吃惊,感觉谢世杰的反应超出自己的预料了。r

“谢总,我理解你的心情。法官是否判离,这还是需要看案情本身的状况。在我们国家,判离的标准除却不适宜结婚的情况之外,主要是指身体方面的疾病,另外就是夫妻之间感情确已破裂了。你刚才说到你太太是坚决要离婚的,而你反对离婚,所以,在你们的离婚案中,仅就是否判离的问题上,关键就要看你太太所能向法庭举实的证明你们感情确已破裂的证据了。”r

安然停下看谢世杰的表情,她意识到,其实谢世杰想要了解的,只是法官判决不予离婚的可能性,所以她只需要把思考的方向,为他点出来即可。r

看样子他真是不想离婚的,原因为何,安然并不想探听,对谢世杰这样的当事人,软性的东西了解得越少越好。r

“这样的证据,怎么能举得出呢?”r

谢世杰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安然明白,谢世杰清楚这类无形的事物,真是很难物化的,这的确也是离婚诉讼中的难题。r

但是,安然觉得应该给对方以必要的提醒。r

“这样的证据,在法庭上的确难以用书证或物证的方式提供,一般都是当事人自己在庭上陈述,当然也有另外一些可能性。”r

安然停顿片刻。r

“什么可能性?”r

“比如,夫妻一方对婚姻不忠实,或是威胁到对方的人身安全的,前者主要是指重婚或与他人同居的情形,后者则是家庭暴力或是虐待、遗弃行为,如果有这样的情况,对方又能举出实质性的证据,比如照片、录音,或是一些基层组织提供的相应证明,甚至重要的人证,这就不同了。我只是部分列举了一下,当然还有其他的,但这几类是属于普遍情况,总之,就是要让法官相信,感情已破裂到无法修复的程度了。”r

谢世杰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些变化当然逃不过安然的眼晴。以安然的敏锐观察力,只需要稍稍用脑想一下,像谢世杰这样的男人在外没些风流事,可能性不大。r

又是一阵沉默,安然觉得需要转转话锋。r

“当然,就算是这样,所谓那些证据也是相当难以提供的,即便提供了,也不是就一定能被采信的,而且,对方也可以想办法在法庭上一一予以驳斥。”r

“哦?”谢世杰的眼晴明显亮了一下。r

“我需要说明,一般情况下,离婚案法官必会先行调解。在调解之中,法官根据双方当事人的陈述及表现大致就在心中有了方向了,而以我的经验来看,就算最终调解不成,如果原告举不出充分的证据,在第一次的诉讼之中,法官不会轻易判离的。如果判决不准离婚,那么原告只好在六个月之后再行起诉。当然,如果这期间有了新情况或是新理由,也就是有了足以证明感情已破裂的证据,原告方仍旧可以再行起诉。如果是这样,一般来讲,第二次起诉成功了,那么判离的可能性就极高了。”r

安然说完后,闭口不语,而是端起茶杯静静地喝茶。r

谢世杰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咖啡杯,沉思片刻,缓缓开口。r

“我明白了,如果她是下定了决心的,那么现在的关键,就是看她要如何向法官证明了。”r

安然放下茶杯,思忖着。r

谢世杰突然想到什么,抬眼盯着安然。r

“安律师,你在×北区法院有熟人吗?我意思是……”他停下,低眉做个为难的姿态,“如果走到没有退路的情况之下,我想靠些必要的手段,我的意思,你应该懂吧?”r

安然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她明白,这终将是会被提出来的要求,只是在离婚诉讼中,这算是被稍稍提前了一些的。r

“承办法官是谁?”安然轻声问道。r

谢世杰立刻拉开西服边,从内侧衣袋抽出一叠折得很整齐的纸,递给安然,安然接过来打开看,有两页纸,一页是出庭传票,一页是合议庭组成通知。r

安然先是扫了扫合议庭人员的姓名,没有任何表情,然后再看看传票,清楚距离开庭日大概还有一个月。r

“主审法官的名字有点眼熟,可能曾经打过交道,好像印象中,是个平易之人。”r

安然故意用一种含混的方式道来与法官的相识。r

“是吗。”谢世杰轻叹一口气,皱皱眉,“那么说来,还算是比较好打交道的喽。关键是,如果由你来做我的诉讼代理人,你会有多少成把握?”r

谢世杰忍不住直截了当了。r

安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安然比较痛恨做的事情,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她都会产生本能的排斥感。r

“很难说。谢总,如果是要抛开技术层面来讲的话,我现在无法给到你任何承诺,就算你真要委托我做你的代理人,我也需要看看对方的起诉状及证据目录,当然,如果对方有证据的话,再结合你所能提供给我的证据材料,我才能向你提供一个大致的诉讼方案。”r

安然尽量想将当事人拉回到正途来,她也总是这样努力着,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她都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r

谢世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起来。r

“总之,我绝对不能离婚。”r

他将手抬至胸前,展开手指松着领带,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安然在心中沉沉地为自己吐一口气。r

“也许你太太未必是真想离婚呢?”安然只能这般问道。r

“哼,她坚决得很。”口气不对,“她大概是疯了,我不会让她得逞的。”r

安然看了谢世杰几眼,觉得还是需要有些必要的发问。r

“起诉状能给我看看吗?”r

“今天没带。”谢世杰盯向另一方。r

“那她为什么要跟你离婚?我是指她真实的理由,而不仅仅是写在起诉状上的,我想这一点,你多少还是可以获知的吧?”安然鼓足勇气追问道。r

“她想要毁了我吧!”r

谢世杰低沉地叹道,安然能感觉到他口吻中压抑着的愤怒之情。r

“何至于此呢,毕竟夫妻一场。”r

“在这种时候,女人还会留恋这些吗?”谢世杰斜睨安然一眼。r

安然已经习惯这种时刻的发泄了,谢世杰的反应还算是比较镇定一些的了。r

“可以试着跟她好好谈谈。”安然建议道。r

谢世杰微微抬头,视线落在不明的方向,虚无一般。r

“没用的,这次她是下定决心了,没有人能动摇得了她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可能想到要请律师的,家丑谁愿意外扬啊。”他的嘴角伴随着抽动。r

安然沉默不语。r

谢世杰将杯中最后一点咖啡喝光了,抬眼朝店员站的方向看了一眼,试图做手势,却不知为何手臂欲抬却未抬起。店员立刻警觉到了,朝这边走来。r

谢世杰举了一下杯子,冷冷地说道:“再来一杯。”r

“需要再来一杯吗?”他又向安然问道。r

安然笑着摇头:“不需要了,谢谢。”r

开始喝第二杯咖啡时,谢世杰不得不表明态度了。r

“安律师,不瞒你说,我的确有把柄在我太太手里。”r

“什么样的把柄?”r

谢世杰抿一下嘴唇,艰难地说出口:“我有婚外情。”r

安然如放下心来一般,她的猜测被印证了,如果当事人坦诚地将不利的事物讲出来,这是有利于应诉准备的。r

“那你认为她会有什么样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呢?”r

“不知道,好像有,就比如你说的照片之类的吧。”谢世杰有些沮丧。r

“如果真有,这会对你非常不利。”安然直截了当道。r

“我知道。”r

“她一点机会都不再给你了吗?”安然情不自禁地问。r

“关键是……”他艰难地吞咽般,“不止一次了,我想她很难原谅我的。”r

安然的脸色不禁沉了下来,不知为何,突然间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当事人了。r

尽管对他的坦诚有些刮目相看,但这样的事实,令作为女人的安然也无法平静了。r

这时候,谢世杰的手机响了,接通后,他跟对方说了几句就匆匆挂了。r

“对不起,我得走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r

谢世杰边说边站了起来,安然抬头看向他,没有过多的表情。r

“这就定了吧,安律师,我决定请你做我的诉讼代理人,明天你直接带上合同来给我签就是了,起诉状到时我会一同给你的。至于代理费,你先考虑一下,晚点我们可以在电话里沟通。”r

“你真的决定了?”r

安然不解地提醒他,因为从刚才的谈话来看,好像没有感到有让对方满意的地方。r

“是的,决定了,代理费也好说,我们相处也有些日子了,我相信你。”r

谢世杰给了安然定定的一眼,然后快步离开了。r

安然未回头看他的背影。r

安然在去事务所的路上思考着谢世杰最后的话跟眼神。代理费的问题,似乎就已经在里面展现出来了。这起离婚诉讼无论从离婚予否的复杂程度,以及所涉财产的标的金额来看,都应该是非同小可的。要在平时,低于八万的代理费,安然是绝对不会接的,但这次不同,对方是自己的优质顾问客户,而这场离婚诉讼对于谢世杰来讲,明显是事关重大的,再加上诉讼中存在的可预见的复杂性及不确定性,安然不敢贸然按平日收费而来,如果一旦最终的结果不尽如他意,那自己很可能会失掉这位客户。如果按友情价来收取,办案中自己又尽心尽力,就算结果不理想,那谢世杰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抱怨。r

但是,另一个问题来了,如果最终这场诉讼被判决离婚,那么势必谢世杰在丰信的股份会被分割。安然知道他太太也是丰信的股东之一,只是份额远远不及谢而已,但是分割之后,情形定将大为不同,这也是谢世杰不愿离婚的最大原因吧。当然,也不是安然想看到的,因为如此一来,他太太将会成为与谢世杰平等的股东,甚至股份超越他也不无可能,那么,安然曾经作为谢世杰离婚诉讼的代理人,这一在他太太可能认为的污点,势必令他太太不爽,那么下一期的顾问合约,就非常悬了。r

安然不得不想到干脆向谢世杰推了代理合同,但转念又一想,谢世杰请自己做代理人的态度已是坚决的了,而且他明显已感无助,如果自己退却了,谢世杰的心里肯定会相当不舒服。r

这时候,安然才发现,这真是一件相当为难的差事。r

她烦恼地摇摇头,不想了,静下心来,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