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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言欢再度回到破庙时,已近晌午。终日不见阳光的庙中潮湿昏暗,空气中一股阴郁的怪味。严观白的面色奇白,好看的薄唇呈现一种异样的青紫。他紧闭双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浅浅的阴影,额际覆了一层薄汗,看上去极是痛苦。r

她摸摸他的脸,仍是似雪冰凉,“严观白?”r

他一动不动。r

言欢转身去熬药,她拣了一处角落,架高柴火,罐子搁在上头,按着方子上所言,一一放下草药,不一会,浓重的苦味弥漫开来,直呛得她掩嘴咳嗽。r

自小她便怕苦,怕到连病重也不愿喝下汤药,宁愿忍受折磨,也不看药碗一眼。r

可……r

每次她都会在萧南风讥嘲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无一例外地咬牙狠心吞药,全当吞下的是冷血无情变态疯子萧南风的骨血,尔后,那冷血无情变态疯子却会塞一颗蜜枣在她嘴里,当她略觉心暖时,他则毫不客气地送给她一个 “你果然很没用”的饱含怜悯的居高临下的目光作为回应。r

这时候怎会想起他了?r

言欢一怔,狠狠一甩脑袋,似要把讨厌的回忆一同甩开。r

药草沉在罐底,黑如墨汁的药汤咕咚咕咚地起着泡,眼见水越来越少,言欢踩熄了火星,端着药罐子便走到神像后头,忽然,头顶一个闪电劈过,狂风怒啸,像是又要下雨。r

庙宇常年未修缮,屋顶破了个大洞,劲风张狂地咆哮而入,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连神明都不再信奉?r

严观白正好躺在风口下,言欢不得不先搁下药罐,扶他往边上挪一挪。响雷滚过头顶,始终不醒的严观白低低地呻吟了声。r

忙去看了,严观白嘴角正溢出一道乌血,煞白的面上添了一抹红,分外触目惊心,言欢以袖蹭去血污,可那血泉似是止不住一般往外溢,她鲜少遇到这阵势,登时有些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吹凉罐子里头的药汁,一手托起严观白的颈子,一手握住沉甸甸的药罐,往他口边一送——r

夹杂着药渣的乌黑染上了他的衣衫,药汤不入口便已从他的嘴角滑落下来,严观白一口都咽不下去,不管这药是否有效也算是一线生机,可他依旧半死不活地倒在那,照这样折腾下去,他不归西也只剩半条命了。r

她昨日偏又让官差吃了瘪,县官定然更一意要抓他们回去,言欢哪里还敢大肆拉着大夫往这奔,自己逃跑固然是轻而易举,可奄奄一息的严观白又能如何。r

因果报应,言欢如今算是略有体会了。r

言欢掰开他的唇,只见齿关紧紧咬着,无一丝间隙,也难怪会灌不进去。r

这么漂亮的脸上东一块污泥,西一道血迹,嘴巴也被蹂躏了一番,天仙般的人物在这一刻被言欢毁了大半,不过,躺在她臂弯里的男人不像平日里那般露出笑容,反倒是不再那么拒人千里,细看之下多了几分人味。r

风掀起屋顶的瓦片,轰雷阵阵,沙石残屑从缝隙里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这破庙愈发得摇摇欲坠。r

美人在怀,她却无心欣赏。言欢环住严观白,直觉怀里的人体温仍在不断地往下降,似要成为一块千年寒冰,并且从此不再醒来。她越想心里越发毛,害怕从今往后就得年年给他扫墓。r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言欢心中有了雏形,她死盯着他的唇,迟迟不敢放手去做。严观白这人从来都是满口仁义道德,眉宇间也是骄雪凌霜,哪里容得了凡人亵渎他?r

若她嘴对嘴喂他吃药,严观白就是醒了,也会就地咬舌自尽的了?言欢嘿笑一声,脑中想象出他别扭的模样,想来,竟有几分趣味。r

“严观白,你可别醒来又对我说教。救人于危殆刻不容缓,懂么?”言欢拍打他的脸颊,算是知会过他。r

尔后,言欢深吸一口气,猛地低头含了口药汁,双手捧住他的脸,一侧首,欺上唇去——r

“哐当”一声巨响,言欢一惊,那药汁来不及喂出,她已咕咚一下咽进了喉间,口鼻里一下子直发苦,言欢叫天不应叫地不应,只是猛吐舌头,以免自己吐了严观白一身。r

言欢浑不理周遭一切,脸已皱成包子样,眼角隐有泪花,若不知情的旁人,定会以为她舍身救情郎,言欢捏紧鼻子,打定主意又是恨恨灌了一嘴的汤药,俯身欲再试——r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剑刷地擦过她的脸庞,以凌厉之势往前刺去,待看清时,那剑锋已扎进神像胸口,剑锋居然没入三寸。言欢愕然抬眸,眼见身侧一缕自己的断发,不禁心中大骇,差一点小命就此了结。r

此地看来极是凶险,言欢扛着严观白就想逃跑。r

就听得有一令她终生难忘的梦魇之音响起——r

“言欢,怎么那么快要走?”r

言欢气得口不择言,怒骂道,“萧南风你这混蛋,我上辈子是怎么你了啊,你这么锲而不舍!”r

萧南风与一人正打得难解难分,听得她的骂声,明眸中掠过一丝笑意,步伐却丝毫不乱,一掌一式皆留有余力,他仿若谈笑,“言小妹离开我没几天,怎么这样口无遮拦了?你说的话,真叫小生脸红耳热啊。”r

言欢不及反应,萧南风的对手却是手中大刀一滞,大叫一声道,“言欢!”r

她被吼得莫名,抬头一看,八字眉,关公脸,不正是被她戏弄了的千手毒君,对方面孔涨红,不知是忆起客栈一事,还是萧南风的掌风强劲,以至于他难以抵挡,只能节节败退。r

刀光剑影晃得人直眼晕,他们应是在庙宇顶上打了一会,怪不得方才瓦片灰尘才会不遗余力地往下掉,言欢气闷地拽起严观白,退至一旁,以免被无辜伤及。r

千手毒君急得满头汗,“言欢你别跑。”r

“谁跑了?你能打得过萧南风再说吧。”她闲闲地捧着腮,那悠闲自若的神情犹如看戏,只手边欠了把瓜子。r

“萧南风!”千手毒君暴吼一声,他的衣衫已被掌风劈得七零八落,虽不伤及身体,可自尊心已经碎了一地。想他生来便是武学奇才,而立之年已成为人人畏惧的刀王,如今却败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他怎能甘愿?r

萧南风潇洒道,“何事?”右肩一动,他身手矫捷地避开攻势,顺势往后一退,袖轻扬,神像里的长剑转眼间便落入他手。r

这剑真是他的,那证明,方才险些要了她性命的那一剑是萧南风射出的。霎那间,言欢悟了,萧南风天生便是来克她的,哪里有难他就往哪添把柴火,就算没难他也替她制造劫难,她与他今生的确有缘,天煞的孽缘!r

她瞪了一气,萧南风不理,他与千手毒君道,“昔日刀王还有工夫说话,是南风低估你了。”这一句充满了挑衅了嘲讽,直把毒君的怒火撩拨到了极致。r

千手毒君目眦尽裂,他提刀攻上,“昔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刀王!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小鬼!”r

萧南风步下飘逸,以剑相抗,冷笑道,“不怎么样。”r

他一心取萧性命,刀刀砍向命门,招式更是毒辣无比。其实千手毒君大可不必,刀身泛着诡异的蓝光,分明是啐了毒,无论伤到哪里,萧南风都会无力再搏。可怒极攻心的他却忘了,凭着一股怪力将刀朝人身上挥去……r

桃花美目明如镜,印出千手毒君杀红眼的模样,萧南风口中轻道,“不如拿出你最强的一招,不然,你可就死了。”r

千手毒君一怔,更急更快地舞起大刀,雷电闪闪,流畅极快的刀法叫人目不暇接,萧南风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妖异非常,似是地狱的索魂者,杀伐世间一切不垢不净。r

他的指间轻绕,那长剑便如施了法术般,忽而迸射出数道流光,迷人眼的同时,已笔直向着千手毒君飞了过去,言欢在旁也不由捏了把冷汗,这剑气千手毒君怕是躲不过了。r

比速度,乃是千手毒君失策,言欢惋惜地摇摇头。r

再看时,长剑已然不偏不倚地贯穿了毒君的左胸,鲜血迅速地蔓至地上,好一片娇艳红花,他呼哧道,“你怎么能胜我?这刀……是最强的啊……”r

萧南风附和道,“不错,这刀是最强的。”r

千手毒君瞪着那刀,疑道,“怎么可能……”r

“为什么?因为你,无法与之匹配。”r

萧南风弯身,嘴角仍是噙着一抹冰冷至极的笑,旁人看来,他们之间似有血海深仇,毒君也因他眸中毫不掩饰的恨意而不解,“萧南风,我与你素无过节,也无利害关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r

“为什么?一来你想追杀言欢。”r

打着哈欠的言欢一愣,惊得嘴巴都来不及合上。他们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暧昧了,萧南风竟替她出头,这日头明日打哪出来?r

萧南风接着道,“当然,保她是因为她与我命运相系。不然凭着她那种平淡到可怜的身材,唉……我看了都觉得乏味至极呐。”r

“你去死。”言欢抽出鞭子,又狠又准地甩过去。r

萧南风稳稳接住,哭笑不得道,“用得着那么狠?”r

两人对苟且残喘的千手毒君视若无睹,大庭广众之下你一鞭我一收,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r

毒君伏在地上,自知今日躲不开死劫,他阴毒的一笑。指间藏了的银针锋芒一现,细密的暗器如天罗地网般射向正争得面红耳赤的言欢——r

萧南风眼角瞥见,袖中剑极快地出鞘,“叮叮叮”数不清的清脆声响,听在言欢耳边犹如催命铃,手中的长鞭一时间无法施展开来,眼见无数毒针冲着自己而来,她凌空一跃,避开了大部分的暗器,但还有一些毒针……r

“严观白!”言欢惊叫。r

毒针近在咫尺,眼见严观白就要成了刺猬,言欢心急如焚,不假思索地飞扑在他的身上,她心一横,硬生生收入想逃的步子,就等着痛楚降临。r

“叮叮叮。”r

预期的疼没有如期而至,言欢讶了一声,回首望了眼,自己脚边已绕了一整圈的细针,然而,惊险之下,自己居然毫发无损……是谁救了她?果不其然,又是他,又是萧南风。r

挡在她身前的他袖袂一挥,无数细针自上往下落,萧南风的俊脸微微发白,可那睥睨天下的笑犹在唇畔,他道,“不必太感激了,以身相许我觉得还是省省吧。”r

言欢心内刚生出的感激心绪,随着这一句瞬间化为乌有,“你以为你是谁啊……”r

话未尽,人已走远,她郁结。r

萧南风踱步走近千手毒君,那面目比之前还阴沉几分,漆黑如夜的眼眸一眨不眨,他撩袍低身,“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么?”r

千手毒君一生见过的狠角色也不在少数,可年纪轻轻的萧南风却令他紧张得浑身战栗,他恍惚觉得,那种张狂的眼神,那种不畏生死的意志,像是哪里见过,而那个记忆绝非美好。r

他目露惊恐,一个激灵道,“我现在才发现,你同他好像……难道你是他的?”r

萧南风沉沉地笑了,俯身更低,手指抵上薄唇,“……这个问题,等你死后去问阎王吧!”r

言罢,他发力握住剑柄,长剑一寸一寸地由千手毒君的身体内探了出来,一声一声惨痛的号叫骇人得紧,暴雨更急,萧南风唇边的笑意宛如雨后骄阳,美得不可逼视。r

萧南风从地上捡起大刀,慢慢开口,“若刀到死也不离手,才能真正成为刀王。你,还不配。”r

言欢不作声,悄然背过身去,她假装一心照顾严观白,假装没有见到萧南风的残酷狠辣,更没有窥见他眼瞳深处淡淡的悲,那些都是她不该也不能触及的地方。r

“言欢,这小白脸怎么了?”萧南风没有走,他问起了严观白的情形。r

言欢尴尬道,“好像中毒,我也不清楚。”r

“这个是解药?”萧南风狐疑地捧起药罐,左右端详。r

“应该……是吧。”言欢的声音更小了。r

“刚才你想用嘴喂药?”他的表情古怪,不停地摇头叹息,似在替严观白的命运感到同情。r

言欢气恼,“你什么意思啊你,你的脸上就像是写着‘好倒霉啊,被这种人用嘴喂药’的意思。”r

萧南风蓦地一笑,轻嘲道,“言欢你有读心术?”r

“呸,是你的表情太明显,喂喂喂……你想做什么?这是给严观白喝的!你莫闹!”言欢见他饮了口药汤,急得伸手去抢,萧南风高抬双臂,一脸促狭的笑容,随即他所做之事让言欢恍若被雷劈过,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所有的思绪“啾”一下化成一股青烟,袅袅地飘远了。r

萧南风掐紧严观白的下颚,薄唇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