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的双腕被萧南风扣在大掌中,整个人动弹不得,即便她再恼,再挣也脱不开他的钳制,不禁怒声道,“你今天又想做什么？”r
萧南风抱定言欢,并不在意周遭目光,他微微一笑,“怎么说今天,我每日都在你身边,我才在那剑上吊了紫羽,你一眼便瞧着了,这不是心有灵犀是什么？”他强硬地一手狠抱她,一手掰过她的脸,邪气道,“若不想看客太多,我们不如去一旁叙旧。” 言欢不及想,已被他大力揽托到了暗巷中,她出言讥讽,“怎么,萧护法也有了羞耻心,居然懂得躲到一旁？”他帮她数次,她并非心中无情,可不知何种缘故,两人一见面就是这般剑拔弩张,气氛绝然诡异,结局绝然两败俱伤。r
“没有办法,想与你做见不得人的事,必得到这样不见日月的地方。不是很适合我们么？”萧南风听了也不恼,笑得愈发深意,仿若他们真有何等不可告人的秘密。r
“我不想跟你说这些无聊的废话。有事快说,有钱拿来,有药就给我。”言欢终于从他双臂中逃了出来,手摊开朝上,别过脸去冷哼了声。r
桃花眼中泛上柔色,“听别人的废话多了,才能显得我的话弥足珍贵。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只喜欢同我说话,唉,可最近教中事务缠身,我没法日日陪你。你别太伤心。”r
言欢作势恶心地抖了抖,有时她真的无法理解这男人脑子里装的是何物,怎能与常人有这样大的差别,使毒玩人也就罢了,还偏偏缠着她七年之久还不肯放,若任何事物都有期限的话,她对天祈祷——怪物可以明日就对自己丧失兴趣。可偏偏神仙忙翻天,任凭她受尽蹂躏,任凭她自生自灭。r
“是有东西给你,红鸾节今次看来我们是不能一道过了,你现下是不是心头觉得遗憾非常？”r
言欢跳脚,像足了被踩到尾巴的凶兽,小脸上尽是愤意,“我呸!萧南风你是不是有病？你少自恋了,我干嘛遗憾,我的朋友多着呢,你的好心劝告留给你自己吧。”r
“哦？朋友？”他冷冷抽动嘴角,嘲弄不已,“你说那个小白脸严观白？”r
言欢自傲地点头,“对。” “你对他有意,我知道。”萧南风俯身,眸微眯,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孔逼近,“可他对你无心,你可知道？”r
言欢一怔,明亮的瞳孔渐渐紧缩,她心里明白得很,可从来不愿正视,她只想着哪一日这样的迷恋会随着日日相处而淡漠下来,却未料那苗子即使不浇水,不施肥也能茁然成长。她还知道,这扇门若打开了,就再难合上。r
“说中了？”萧南风不无遗憾,语气平淡,“原来你喜欢是那样的小白脸,怪不得与我七年相处都无感情。”r
言欢默认。r
窄巷里静得古怪,她开口问他,“萧南风,怎么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是不是该有什么原因,譬如说被救过？”r
萧南风迎着她迷惘的眼神,久久凝视,终是叹了声,背过身道,“喜欢便是见不到一个人会记挂,见到时又难抒心头所想,只想多处一时半刻也好。”r
随口问问的言欢一下子被萧南风的回答给震住了,一向无情至厮的杀人狂魔还一往情深地谈及私密情感,极其稀罕,极其不寻常,极其……恐怖,她识时务地奉承道,“萧护法果然很有见地!”r
他回首一笑,媚眼如丝,“这样乖巧。常人听到这里不都该问,你喜欢过什么人？你怎么不问。”r
言欢摸摸耳朵,斟酌说辞后,道,“知道的越少,活得越长久。”r
萧南风哼笑,转回身来,“阴不凡那套你倒是听得入耳。”r
她颔首,“自然,教主英明!”r
“他正派人追杀你。”r
“吾心永恒!”言欢端正面孔,装得滴水不漏,而灵动的眸子却泄露了她此刻的心绪。r
萧南风憋不住笑意,爽朗笑开,“你总埋怨我缠你,可你不知自己多有趣阿。”r
“那我宁愿是个呆瓜。”她嘟囔。r
“呆瓜,别摸耳朵了,你从前那坠子掉了,还念着呢？”萧南风戏谑道,提及陈年往事。r
绒球耳坠曾是言欢儿时最爱,造型甚是幼稚,也谈不上别致,她却一眼爱上。一次出任务时竟大意丢了一只,从此以后她再也未曾佩戴饰物。在某些地方言欢颇为固执,喜爱的东西若是不见了,宁愿永远空缺,也不肯以其他代替。r
再好、再美、再精致,她也置之不理,这就是言欢。r
“我今日来就是给你红鸾节的礼物。”萧南风道,从袖中取出一物,接着不紧不慢地展开手掌,待言欢看清那物,口中轻呀一声,几乎是飞身上前,也顾不得平日里如何忌讳萧南风,竟毫无防备地抓住他的手,这绒毛滚滚的耳饰与从前那对绝无二样,言欢兴奋道,“是球球。你哪里弄来的？”r
萧南风悠悠笑了,调侃道,“连对耳饰也不放过,还取了名,言欢你实在是太叫人……”r
言欢一窘,恨不得使劲抽自己嘴巴,一高兴就冲昏了头脑,她辩驳道,“说明我念旧情。”r
“那你怎么不念我这个旧情人？”萧南风道。r
言欢唾弃,“呸,不要脸。”边说着,喜滋滋地看着那对令她魂牵梦绕了好久的耳饰,手又不客气地探了过去——r
谁料,萧南风小人地一侧身,五指一拢,笑道,“想要？”r
“喂,你说送我的!”言欢自知夺不过他,也不硬拼,只把最后希望放在智取中,“你怎么能说话不算？”r
“我哪时说话不算了？”萧南风身子向前,美目与言欢相接,“我不过想给你带上。你逃什么。”话音未落,言欢已抖如秋日枯叶,缩在墙角,一副垂死状,“萧南风,你是不是今天受了什么刺激？”r
萧南风逼近,陪她躲在墙角,“原来你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我明白了!明年红鸾节我们俩寻一昏暗的角落同眠好了。”说着,又是一番上下其手,言欢似跳蚤般猛地弹了起来,站直了身,唯恐他再说出何等惊人之语,主动道,“烦劳萧护法为小女子带上这对耳饰了!”r
萧南风又是遗憾一笑,“罢。”r
他手捻耳饰,拂开她鬓边长发,轻道,“言欢,你方才还问我,喜欢一个人是否需要原因,我想也许需要……”r
清冷的冬日黄昏,颈间的呼吸显得灼热,那股热度从耳朵一直蔓延至面颊,为的不知是萧南风的话,还是过于亲密的贴近,他说,“不过,说不出缘由的那种喜欢,才是最要命的。”r
“阿——嚏!”言欢煞风景地打了个喷嚏,旖旎的气氛尽数散光,那双桃花眼里也是阴气沉沉。r
“啊？说到哪了？”言欢笑道,觑见他不善的讥笑,心内狂叫不妙,直觉该避开火山爆发。r
萧南风问,“你看起来很苦恼？”r
来了,皮不笑肉不笑的审问,言欢战战兢兢应道,“不苦恼,多谢萧护法远道而来,为我送上这个美好华丽的耳饰,小女子心存感激阿……”r
“没一句真话。”萧南风下意识地抚着手指,“不过没什么,那珍宝阁的掌柜与我说,这耳饰款式也旧了,并不值钱。”r
言欢脚尖画圈,不甘地回道,“喜欢就好,管别人怎么说。”r
“是啊。就像你喜欢小白脸那样？”r
话题又绕了回来,周遭空气却似凝结,两人之间的氛围分外冰冻,“我喜欢他怎样!你别动不动就提,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唔……”r
痛意袭上,萧南风又狠又准地咬住她的颈处,唇齿辗转间,久久不愿放开,言欢呆愣当场,醒转刹那,只觉又麻又疼又惊,她乱挥的双手已被萧南风紧箍住,只得双腿怒蹬一气,她怒极,双目跟着泛红,“你有病,萧南风,你这疯子!”r
萧南风微微一怔后,口间力道明显放轻了,极柔极细致地吮吸被他咬出印痕的红肿处,从背后看,两人更似是情人交颈缠绵,萧南风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合,半睁眼的时候,更是妩媚无比,他忽而松开齿关,冲着一抹白影似是挑衅般的一笑,尔后,素衣一角隐没在暗巷转角,他才彻底倏地一放手——r
言欢得了解放,扬手便要挥上萧南风的面颊,“你这混账东西!别以为我忍让就是怕你了,告诉你,我言欢什么都是不怕的!”r
萧南风轻笑,握住她发颤的手腕,不冷不热道,“这是索取耳饰的回礼。”r
“滚!”言欢恨声道,每一次,都会闹成这样结局,这一回,更是变本加厉,她生出了与他一拼生死的冲动想法。r
他笑道,“咦。你不把耳环还与我？”r
言欢怒极反笑,“你回礼都夺了,还要连这也讨回,你要不要脸？”r
“也对。”萧南风笑眯眯地鼓掌道,“掌柜还说,这耳环早已没人要了。没人要的耳环送给没人要的你,绝配,此乃绝配!”r
言欢的神志已被气得化作一缕青烟,早不知飘往何处,“萧南风,你别逼我与你同归于尽!”r
萧南风见她面上认真,自知惹急了她,便宜得了,厌恶的人走了,他心情甚是畅快,“别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过几日再来看你。”r
言欢的胸口起伏不定,似有海啸在身体中冲撞,她向着萧南风的背影,恶狠狠地道,“萧南风,此仇我他日必报。”r
紫,淡出视野。r
但,他的话仍回荡在狭小的巷中,“随时放马过来,我奉陪。”r
急雪舞回风,天色暗透,街上寥寥数人,小二收辍杯盏,几下抹拭桌子,正是打烊时候。r
言欢扫眼空无一人的茶肆,并不着急,一径朝着归山之路慢慢踱回,整个人显得颓丧,一手揉在颈间,瞳中往日神采涣散。那唇齿的灼痛感犹留在上面,烫得她耳根跟着也红了,一时间竟不知该羞该怒,满腹委屈无处诉。r
雪夜静默,间或犬吠两声,又重回寂然。r
有风经过,它突然落至耳畔,如同天际的雪花那般遥远而冷清,他说,“言姑娘,怎么走那么慢？”r
言欢微惊,尔后恢复自若,她敷衍道,“天有些冷了,走不动。小白神医怎么去而复返？”r
严观白不应,反问道,“是冷,还是被什么不得不见的人,不得不做的事情耽搁了？”r
他这番颇带攻击性的话语,激得言欢眉头直皱,天要崩了还是地要塌陷了,神仙竟生了股暗火。r
严观白身材颀长,拥有足以让人仰望的高度,他的身后是千万片雪花纷纷落,像是一副巨大的美景,将他衬得更为清雅,也异样的孤傲,只因他的面上没有一丝笑容,凤眸中更是带着冷意。r
言欢错愕,小心道,“之前的事,你在生气？”r
她说的是茶肆外马匹冲撞,以此试探秦云玖底细的那一桩,忆及此,心内仍有些愧意。言欢见他不动,又打哈哈道,“这回是我小人之心了。不过,我本来就是小人嘛,你别气了。你答应过不对我说教的阿,不能反悔。”r
严观白目光落在她的颈间,那红蕊仍卓然绽放,煞是刺眼,他别过脸,轻道,“我不是在说这个。”r
既不是这事,还能是哪一椿？r
言欢纳闷至极,两手缩在袖袂之中,她蹦跳着绕至他的跟前,偏头笑嘻嘻道,“小白神医,今日是不是心情有所浮动,腹部还隐隐作痛？”r
“胡闹。”他依旧不笑,那调侃的话今日听在耳边竟显得轻浮,他又背过身去,绝不与她正面相对,似在闹别扭。r
言欢本就心情差劲,遇到这难缠的主,她都端着热脸了,他还分毫不领情,积攒的火气蹭蹭烧了起来,“小白神医,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是,之前是我错了,可我该道歉的人是云玖,不是么？你为天下苍生着想,好,我也向你道歉便是了。”r
她俏脸倏寒,弯身冷道,“我不该在观白大侠您面前耍弄心机,请您原谅。”r
这一幕,像极了大龙门客栈外所发生的一切,言欢无不讽刺地道,“满意了么？我也真想不出原因了,你既烦我,何必跟着我,还折回来与我一同回去？你与你的小师妹相携而去不更好？”r
严观白死死咬住牙关,只怕伤人的话会从自己口中迸出,他抿唇道出违心之语,“是云玖让我等你一起回去的。要不是她……”r
“要不是她怎样,不然你一高雅人士也不屑等我,是不？”言欢怒气腾腾,白嫩颈间浮上艳色,连肿起的咬痕也染上一方殷红,严观白支吾不答,这比他直接承认方要伤人,新仇旧恨袭上胸臆,她竟不经思考地一脚踢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