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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起居室里还有何孟欣。她看见白洛遥走下来,忽然微微低了头,说:“对不起。他不知道你被接来了这里。”

洛遥点点头,安静的说:“没事。”

沉默,一时间有些尴尬。彼此的呼吸声可闻,而那台看似笨重而巨大的立式大钟的钟摆声分外的明显,又搅乱了各自等待的心思。

“白小姐,这句话说出来,让我觉得十分难堪……可是我现在只能拜托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因为上次的事,他一直没有原谅我,被牵涉进来的,还有我家和易钦的好几项合作……阿姨劝他也没有用……如果可以,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能不能劝一劝他?”

这么一段并不长的话,对于何孟欣来说,因为难堪,艰涩困难得不可思议。然而并不等洛遥回答,已经有人从楼上下来了。

展泽诚仿佛没有看见何孟欣,目不斜视的走向门口:“走吧。”

白洛遥看了一眼何孟欣的脸色,不知道算不算安慰,她的声音很微弱,也很不确定:“我想……他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展泽诚站在门口回望她单薄的侧影,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说的那句话,只是抿起了唇线,眸子里暗影沉沉。

漫天的细雨中,她随着他走向前边的那辆车,坐进了副驾驶座。

展泽诚重重的将车门关上,却并不开车。

尽管母亲的态度有些让自己出乎意料,可在最开始自己接到司机电话,说并没有接到她的时候,瞬间还是惧怕。他闭了闭眼睛,心底的怒意越来越盛,连呼吸声也沉重起来,沉声说:“你有没有脑子?谁来接你你都跟着走?”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洛遥咬着唇,脸色苍白,好像并没有听见这句话,也并不害怕他的怒气冲冲的质问,最后轻轻的说了句:“机场的广播你听到了么?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原本目光还专注的看着他,可忽然之间,仿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水汽氤氲了起来,她很快的倔强的把头别过去了,仿佛在看窗外的风景。

也不过顷刻,她这样一哭,生生的把自己所有的怒火掐灭了。

他斜睨她一眼,冷着表情说:“听到了。我有急事来英国,所以没有转回去。”话一出口,才知道自己依然是余怒未消,“你说我不想见你?那你现在是和谁在一起?”

洛遥依然没有转过头来,“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他的话,又低低的说:“我知道。”

他的指节微微的在方向盘上打着节奏,隔了很久,似乎在等她的情绪平静下来,才慢慢的问:“找我什么事?”

这才是此行的目的……难道不是么?

白洛遥转头看着他的如寒星般的眸子,却忽然失去语言表达的能力——她有那么多的话想去问他,可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却又觉得有一种窒息感,仿佛自己再也难以说出话来。

他用力的抓着她的肩,直到可以面对面的直视:“为什么来找我?”

她终于还是艰涩的开口:“我想知道三年前发生的事。”

展泽诚默然了半晌,放开她的肩膀,只是将车子掉头。

天色越来越暗,雨丝汇聚成了线,最后蜿蜒在了玻璃上。他始终没有开口。又或许他并不打算现在对她说话。洛遥好几次忍不住要睡着,却又强撑着,目光牢牢的注视着雨滴汇成的好似天然水晶的图案上。

他侧头看她一眼:“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其实她在飞机上就已经失眠,到了英国又几次忍不住情绪激动,终究还是累了,甚至不用他提醒,呼吸已经变得清和平稳,仿佛是在微风拂过。

直到有一双手臂要把自己揽住,她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睛,看见展泽诚正要把自己从车里抱出来,于是连忙挣了挣:“我自己下车。”

她只是困,并不是走不动路。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是好闻的青草的气息,或者还有露水的味道,沁入心脾的清凉。黑夜之中,她看不清这是哪里,只知道随着他穿过了颇大的花园,直到走进了室内。而展泽诚把她领到了一间房间:“好好休息。”

洗完澡躺下,却愈发的辗转难眠。最后迷糊了几个小时,终于还是起床了。眼睛还有些肿,不知是昨晚哭的累了,还是实在没休息好。于是用凉水扑了扑,静悄悄的推开了门。

因为天还没亮,廊灯还柔和的开着,仿佛夜之女神正在轻柔的撒下光辉。

白洛遥踏上地毯走下楼,想凭着之前的记忆到花园中去走走,却忽然被走廊两侧挂着的长排画像给吸引住了。

那些画都有堂皇的华丽质感,仿佛是中世纪的画家花费数年时间给伯爵夫人做的油画。画的背景在变化,可人物却没有变。展泽诚,和他的母亲。每一幅中,他的母亲穿着打扮都是不同,美艳非常,而展泽诚则从小到大,似乎见证着成长。

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那些画里,小男孩打着精致的小领结,十分的漂亮神气。他站在母亲身边,却完完全全的面无表情。那份冷酷,看样子一直遗传到了今天。洛遥不禁莞尔,一幅幅仔细的看完,直到走完楼梯,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么多的画,对于他来说,依稀就是一条时光的长廊。

天色依然是黎明前的昏暗,她踏进了花园,却看见不远的地方一点仿佛如萤火般的星亮。或许比萤火还有艳丽了些,带了点冽滟的铜红和炙热,仿佛簌簌的在燃烧时光。

白洛遥站在那里,看着他、和他指间的烟,难以跨出半步。

他坐在那里,眸子仿佛是用流光溢彩的黑玉镶嵌上去的,凝视着无声流逝的光阴,坚忍而顽固。如果不是淡淡的烟雾,她会以为那是一尊青铜塑成的雕像。

这一步,如果自己不跨出去……那么这样冲动的赶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终于还是慢慢的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前,俯身拿走了他手里的烟。手指或许还触到了他的手背,冷得似是冰块,连自己的手指都忍不住战栗起来。

展泽诚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他看她要坐下来,忽然伸手拦住她,低声说:“别坐,太凉了。”

洛遥不理,拿开他的手,侧头微笑着看着他:“我看到了那些画,真漂亮。”

他不置可否的转开脸,并没有接话。

“为什么画里都是你和你妈妈?你爸爸呢?”

他愈发的沉默,侧脸的线条似乎也在倏然间绷紧了,身体仿佛僵成了冰雕。

洛遥犹豫了一会,慢慢的去握住他的手:“告诉我好么?”

她的手很柔软,仿佛是初开的花瓣,温热而带着怯怯的羞涩,正努力的想要让他变得暖和起来。

隔了许久,展泽诚终于转过脸,反握了她的手,淡淡的笑了笑。

“我父亲并不爱我的母亲。他一直爱的,是你的老师。”

只是头一句话,惊得洛遥几乎要站起来,可他已经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并没有让她挣脱。

“三年前的事……”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又寂静下来,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洛遥,你知道么?我很爱我的母亲。”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只有我一个人。她很爱我,如果不是因为牵涉到了那些往事,她不会变成这样。”

“你的老师在得知云初寺可能被拆迁之后,又因为想到易钦是我父亲名下的,所以给他写了一封信。而那封信又寄到了老宅子里,被我母亲看到了。那时候我父亲已经去世了,可是因为没有声张,喻教授并不知道。所以,在我和你知道这件事之前,我母亲已经早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他顿了顿,自嘲的笑了笑:“那时候我觉得奇怪,只是一个简单的保护古建筑的决议,我在征询意见的时候,却是前所未有的阻力重重。当时我以为是因为自己刚刚接手工作,或许不够服众。因为父亲死后,一直在代理集团事务的是我母亲,我就想,如果是她去说明,会不会好一些。”

“我对她说明之后,又将替代方案一并给她看过。她却用十分严厉的语气警告我。她说,云初寺非拆不可。当时集团大半的事还是她在主持,她这样坚持,我毫无办法。”

“后来喻教授亲自来易钦找我。当时我在开会,出来的时候秘书就告诉我说我母亲看到了她,然后把她带走了。说是去了西山的工地。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也赶去了西山。”

“虽然当时集团的决定是方案照旧,然而正式拆迁的却不是那一天。我赶到的时候,却发现工程已经开始了。我知道日期是被要求提前了。”

他发现自己无法描述出当时的心情。他的母亲站在那块高地上,仿佛是手握了生死大权的女皇,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满足。而她身边的那个女子,脸色苍白,抚着胸口,摇摇欲坠。他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仿佛就是有人在自己面前砸碎了美玉,什么都稀落一地,残缺不堪。

不顾母亲的责怪,他只来得及将喻教授接回自己的车里,诚恳的道歉:“抱歉,我不知道我母亲是怎么了……但是专家组明天就会赶来,我尽量将一切保存下来,再找地址原样重建。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喻惠茹似乎在艰难的喘息,最后却没有询问云初寺的事:“你的父亲……去世了么?”最后平稳了气息,竭力镇定的说:“能不能带我去看一下你父亲的墓地?”

他扬眉看着她,心底滑过诧异:“您认识我的父亲?”

“我们是同学。”喻惠茹简单的说,“只是很久没有联系了。”

单色的大理石肃穆而庄严,而正中的那张照片亦是黑白的,那个年轻男人五官硬朗而英俊。喻惠茹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几乎难以站稳,只是有些恍惚的问身边这个眉目和父亲十分相似的年轻人:“这是吴越山?”

他沉稳的点了点头。

吴越山……当初他们开玩笑说的,将来用来避世的桃源……几十年后,海誓山盟之后,他终于还是选择葬在了这里。

那一天他陪着喻惠茹站了很久,直到最后,他淡淡的开口:“我不明白。”

是的,他完全不明白,这样简单的事,最后却复杂至此。

“寻找到云初寺,是你父亲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喻惠茹笑得很温和:“或者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其实也是你父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