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赢诺雪搭建完营帐,便跑到四处寻找柴火,准备生火取暖。
看到伊阮独自端坐岩石之上,依靠枯树,便走上前去,手中还抱着一些在周遭捡拾的木柴。
“你为什么老是在读书?”赢诺雪把手中的柴火放在一旁,也来到了岩石边上。
伊阮闻言将书卷合上,抬头看去。诺雪正好奇地端详着他和他手中的书。他双手伏在书上,说到:“和你手中的柴火一样,我的书也可以帮我取暖。”
诺雪狐疑地看着他说:“这怎么可能,难不成你要把它烧了。”
伊阮大笑道:“还真是个孩子。来坐到我身边。”
诺雪依言做到了他的身旁。两人的身高差距也更加明显了,如果仅从身高上看去,伊阮反到像个孩子。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短粗,看上去十分的怪诞。
“你才刚刚十五岁,却已经长得如此之高,而我却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你这样的身材。我只是个身材短小的侏儒。”伊阮颇有些自嘲的说,“这一路上你们搭营建帐,像我这样一个侏儒,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是个碍手碍脚的累赘。正常人可以骑着高头大马,我却连马蹬都探不着,只好骑那些配备特质马鞍的矮马;正常人可以挥剑拼杀,我却连一把剑身的高度都达不到,只好用短短的匕首;像我这等怪胎,倘若是生在普通人家,说不定早就被遗弃在路边死掉了。但是我现在虽然活着,却也是受尽嘲讽和侮辱,若不是这些书,恐怕早就自我了断了。”
诺雪听着,十分的同情这个矮子。
伊阮接着讲到,“柴火可以让身体感到暖和,而我的书却同样可以让我的内心感到温暖。别人可以依靠强壮的身体走南闯北,可以依靠俊美的脸庞博得关注,而我只有这颗脑袋可以依靠。就如你手中的利剑需要经常打磨一样,我的脑袋也需要经常读书来保持清醒。”
诺雪认真的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他觉得这个矮子有着与一般人完全不一样的特质。当他静静地听完这番话后,脸上的表情严肃而拘谨的问道:“那你现在读的是什么?”
“和我们赖以生存的这片土地有关的书。”伊阮告诉他。
“我们不就活在这片土地上吗?我们可以亲眼目睹一切,还有必要从书上读吗?”,诺雪语气里带着些孩子般的骄傲。
“的确没错,”伊阮答道,“不过这片土地上不仅仅有山林河泽,还有无数的生灵,不是吗?这些生灵有些依然生存在我们的世界里,而有些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了远古的传说。大地不变,生命却在更迭,轮回。”
“那倒是”,诺雪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
“有很多传说中的异兽,有着非常强大的能力。或者可以翱翔于天宇之间,或者可以口喷火焰,或者刀枪不入,又或者有着巨大的身躯和坚硬的甲壳,可以一下子撞破坚厚的城墙。在书中我仿佛也驾驭者自己的异兽,肆无忌惮,吞噬掉那些曾经嘲笑我,侮辱我的人。”伊阮的口气突然变得有些狠毒,“你不是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吗?你们饲养的那只雪狼狐不就是一只凶猛恐怖的异兽吗?它应该不仅仅是一只宠物吧。”
“我才没有,”诺雪害怕地说,“我也不会让我们的雪狼狐去做那么凶残的事情。”
“异兽本身就是一种威慑力。”伊阮阴森的说到,“它拥有者让人畏惧的能力,即便你是个侏儒,只要你能够驯服一只异兽作为伴侣,那就没有人敢对你施以颜色。你可以让那些曾经威严无比的人都懦弱的跪拜在你的脚下,即便那个人是你的父亲或是母亲。恐惧的力量有时候是远远超越人性的。”
“不要再说了,”诺雪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不想听你讲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伊阮笑了笑,“好吧,那咱们就换个话题,来说说虎贲甲士怎么样?”
诺雪默不作声,他依然还对刚才这个矮子所讲的话,心有余悸,那是多么阴森和恐怖的一种心理啊。
“你以为虎贲甲士就像传说中的那般高贵吗?”伊阮不屑的说到,“看看我们队伍中的这些罪犯、奴仆和穷人。他们将和你一样加入虎贲甲士。他们就是你未来的伙伴。一个与强盗、窃贼、奴隶和乞丐为伍的军团,却又被世人称赞为无比的荣耀。这是何等的可笑和悲哀。而你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不要说了!”诺雪尖叫着跳下了岩石,双手握拳,泪水已经充溢眼眶。
伊阮突然很荒谬地觉得自己也许有些过分,对一个才刚刚入世不深的孩子揭露这社会的残忍和扭曲,也许的确有些罪恶。他也站了起来,想拍拍诺雪的肩膀安慰一下他,或是说声道歉。
“对不起,孩子。”伊阮说,“我只是好奇,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世界原本就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就像我以前和你说过的。任何事物都不一定是我们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伊阮缓和了一下气氛解释道。接着他拔开酒袋的塞子,侧着头喝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食道流过他的喉咙,流入胃中,温暖着他的身体。他把酒袋传给了诺雪,道:“你也来点儿吗?”
诺雪接过酒袋,谨慎地小酌了一口,“你真的是一个让人很难琢磨的人。有时候像个知识渊博的学者,有时候像是个让人厌恶的恶鬼。”
伊阮满意的点点头,“的确如此,正和我说的一样。”
诺雪神情严肃地说道:“既然我知道虎贲甲士的情况了,那我就既来之则安之。我不会有一丝后悔和绝望的。”
“你还真是蛮有勇气的。”伊阮朝他嘿嘿一笑,“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营地吧,还好你没有一气之下把我刚才背靠的这颗枯树砍掉当作柴火烧了。这可是一棵罕见的紫杉树,树皮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呢。”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诺雪也笑了笑,抱起刚才堆在地上的柴火。两人一同朝营地走去。
(五)
回营的路虽然不长,但却走了很长时间。伊阮那短粗的腿总是迈不开步子,诺雪一步往往要顶他三步的距离。所以不时地还要回头等等他,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个矮子甩开老远。
等二人赶回营地,帐篷已经全部搭好,军士和随从们都围坐在熊熊燃烧的营火旁。不时还有阵阵烧烤的浓香扑面而来。
赢成卫看到诺雪马上招呼道:“诺雪,你总算回来了。这荒郊野外的,别一个人到处乱跑。让我好一阵担心。”
“他是被我这个恶鬼缠上了”,伊阮笑着从诺雪身后转了出来,吓了赢成卫一跳。
“你这个矮子,别老是藏在阴暗的角落里教唆我的侄子。”赢成卫没有好气的说到。
诺雪微微一笑,解围道:“没有啦,叔父的,放心吧。我们只是在路上碰巧遇到,便一同回来罢了。”
当夜的晚餐很是丰盛,还吃到不少难得一见的野味。大家分享着美酒,吃着烤肉,一个个都肚满肠肥,之后便起身回各自的营帐休息了。
伊阮照例是最后一个睡觉的人。他在营火旁一边喝酒一边翻了翻手中的书,然后才走向自己的营帐。
当他正准备踏进营帐时,他发现了正在执勤守夜的诺雪。他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这个表情坚毅,面色凝重的大男孩,略有些哀伤地摇了摇头,返身钻进营帐就寝。
这里距离他们的目的地已经不算遥远。穿过前面那片森林中蜿蜒细窄的林间小路,再往前约数十里,就快到达后稷国的领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