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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赢成子 王领之地 (下)


(三)

翌日,赢成子命侍卫备好马匹,欲往中条山一行。

两名贴身侍卫早已轻装简备在葛伯府外等候。赢成子身披深绿色的披风,一身便装从府院内出来,冲两个侍卫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三人策马穿过内城门进入外城内。冬日里即便气温下降不少,但城内街道上的行人商贩依然熙熙攘攘,立时让人感觉到有些元旦的气氛。他们穿梭在拥挤的街道间,尽量避免和周围的人打交道。赢成子早就命侍卫警惕周围的人群,注意是否有眼线跟踪。活在这都城就像是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牢笼内,他的一举一动都难以逃脱隐藏在暗处的各种势力的监视。这让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葛国君侯十分的不自在,甚至感到有些害怕。虽然来到夏都任职已经有几个月了,但是他仍然难辨敌友。师弟顾淳的死虽然有些模糊的线索,但是依然是个不甚明朗的迷团。

禹王庙前的市集是夏都最繁华的地方,早早就有摊贩聚在这里叫卖。从禹王庙向四周延伸分别有四条宽敞的大街分别以方位命名为石方街。正南方向的大街名为南石方街,走到尽头便是紧邻涑水之滨的安邑城南门。

南石方街上,杂耍的艺人、卖艺的戏子正在表演着各自拿手的绝活,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大声喝采;一群赤着脚丫的小孩,穿梭在人群中,尖声喊叫玩闹着;不时的还会有一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拿着木棍和陶碗,来回比划着向路人乞讨;几个倡妾站在章台妓馆门口探出身子来,****着过往的男客;游商小贩们则或罗列在街道两旁、或在沿街的商铺门前、或依靠在城墙脚下,站在他们的货摊旁高声吆喝着。河蟹水产、山猪野兔、谷粟稻稞、工具服饰应有尽有;来往的人群则操着形形色色地区的方言和小贩们讨价还价。

在这夏朝的王领之地,但凡是当地的百姓氏族都会讲夏言,识夏文,但是对于那些四方各地来的氏族和黎民言语不通就会带来一些小小的不便,但是这并不会影响他们体验这个大都市的繁华与富饶。

南门大敞着,三、五个都城守卫身着黑色的硬皮甲,手握长矛站在门前,审视着进进出出的人流。不时地还会有一群一队的华服锦衣的名氏大族在五花八门的侍卫或门客的簇拥下,或纵马骑行,或乘车坐轿,或押运着辎重马车相随而入。这些人或者是各大邦国前来向朝廷缴纳供奉的队伍,或者是前来参加比武大会的贵族,也有的是专程赶参加元旦祭祀大典凑热闹的氏族子弟。

守卫们会有选择的查验一下往来路人的身份,有时也会在城门比较拥挤时维持一下秩序。赢成子等人来到门前,守城的兵士自然认得大司徒大人,匆忙上前行礼,但是被他止住了,他不想太过张扬。

这时一队衣着富贵的人马来到南门,当先穿过大门的人高举一面长长的黑旗,丝织的旌旗在风中飘扬,状如活物。旗帜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蛇,吐着芯子。

“相扑大人驾到!速速回避!”来者高喊。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他身披黑色的饕餮金纹披风,胯下那匹黑色的骏马,显然被他的体重压的有些气喘嘘嘘。赢成子命随从闪在一旁,并没有和来人发生冲突,低头向守卫问道:“这个是什么人?”

“这位是夏帝的门客,唤作相扑,是被夏帝招来参加首相比武大会的,大人。”一名守卫在他身旁答道。

“这比武大会的冠军非我们相朴大人莫属!”这个大汉的随从在周围群众中散播着舆论,一些起哄的人群则聚在周围高声欢呼着给予回应。

赢成子待这群人走后才离开。穿过外城南门后,赢成子双腿一夹马肚,绝尘而去,两名侍卫紧随其后。

(四)

赢成子离开都城,沿着涑水畔向西骑行不久,便转上了一座石桥。沿途经过的地方不时地散落着一些百姓黎民的宅邸院落。孩童们在路边嬉戏打闹着,女眷则在溪水边洗衣劳作,良田里则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农户或耕种或聚在一起闲聊。跨过石桥沿着对面蜿蜒的道路翻过一座小丘陵便到了中条山脚下。

不多时便来到山脚下一片冶炼场和铁匠铺聚集的地方。这里被称为“金器坊”,是都城周围最大的冶炼和锻造之所,官造和私造的金属器物作坊多半聚集在此处,冶炼师和铁匠也大多居住在这周边。坊间街市上行走着抱着金属器皿或甲片往来搬运的奴工;不时地还可以听到在锻炉前干活的铁匠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以及在街边摆摊兜售各种金属器皿的商贩与客人讨价还价的声音。

赢成子一行来到这条街坊的尽头,将马匹牵在手里向山坡上爬去,越爬越高,直至脚下的街坊尽收眼底。他们要找的人就住在这山腰上的府邸里。这是一栋造型奇特的宅院,大门也不关闭,而是随意的敞开着。院子的两扇大门乃是黑檀木所制,上面雕刻着一副由数个圆圈环环相扣构成的图案,一对形态各异的栩栩如生的石虎守在大门两侧。

赢成子把马交给赢洪拴在门外的树上,带着赢乔走进院内。

院子内正在打扫的两个侍从立刻认出了来人,一个慌忙过来迎客,另一个则跑到屋内禀报。没过多久院子的主人便急急忙忙从屋内走出来迎接。

“没想到大司徒大人会有空亲自来我这里,真是有失远迎。”工师大臣偃宕忙打躬作揖道,并示意侍从去准备茶点。

“偃宕大人,不必多礼。我只是有些事情想来请教一番。”赢成子回应道。

“司徒大人不必见外,还请屋内一叙。”说着将赢成子引入屋内。

两人来到中堂的客厅依次落座。

“我这山野之地素来很少有人来访,因此也没有准备什么招待物品,还请司徒大人海涵。”偃宕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宽大布袍,袖子上用黑色的丝线绣着一些简单的符文图案。

“工师大人不必多礼,有鬲氏一族皆尽忠良,并且有恩于我大夏朝,乃是先帝少康复国的鼎力之柱。我理应早该来此拜访,奈何公事繁忙一直无法抽身。我此次前来也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忙的。”赢成子客套完,便直抒来意。

“如果您是需要打造些金器兵刃,又或是需要找些能工巧匠帮你修葺宅邸,我也许可以帮的上忙,其他事情我恐怕就爱莫能助了。我这乡野之人也就这点能耐。”偃宕显然无法猜透赢成子的来意,便打趣的笑着说道。

“偃宕大人还真会说笑。不过我还的确是有些关于矿藏冶炼方面的问题要向您请教一二。”赢成子边说边主动把桌上的两只锡杯斟满青茶。

“偶?难不成大人您对矿藏冶炼之术也有兴趣?这可真是稀奇。无论是探掘采矿,还是冶炼锻造,可都是些辛苦的活计啊。”偃宕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疑惑道。

“让你见笑了,这些我自然是知道,在下才智愚钝恐怕还做不了那些活计。此番前来我只是想询问一下这中条山中的矿藏情况。可否麻烦工师大人给我介绍一下。”赢成子笑着说道。

偃宕听了也报以微笑,回答道:“大人可真是有眼光,这中条山脉乃是我大夏朝的一座宝山啊。山中蕴藏着大量的铜矿,锡矿,还有为数不多的天然金银等矿藏,可算得上是天赐的富藏福地了。”

赢成子静静的坐在一旁,一边点头一边听他继续往下说着。

“这中条山脉中原本有大大小小数十个采矿之处,以铜矿居多,自从帝下令严禁私采后,全部都收归了官营。现在只保留了官家的十八处,其余的都被管制了起来。当然如果可以拿到特许令,私人也还是可以继续开采矿藏的,只不过需要按季向矿正那里缴纳些差银贡赋。这可是个不错的生意,当初这主意还是伊尹大人想出的。现在那特许令已经被炒卖到了几乎是天价的行情,难不成司徒大人对此也有意愿参与一二?”偃宕显然误会了赢成子的来意。

“当然不是,还请大人不要误会。我可对经商一窍不通。也从未想过做什么买卖。”赢成子笑着解释道。

但是偃宕刚才这番话却让他了解了不少内情,赢成子也是误打误撞才知道了这其中的猫腻。如此看来那矿正的职位果然是个有着颇多油水的肥差。

“偃宕大人,那中条山中除了铜矿、锡矿等这些金属矿藏外,可还有别的什么矿产吗?比如说某些白色的矿物?”赢成子试探性的询问着。

“原来如此。”偃宕仿佛恍然大悟一般低语道,“司徒大人所说的可是那无色无味的白色矿物?”

“正是,不知大人可否给在下一些指点?”赢成子听出来这工师大臣果然对此物有不少了解,才一经提点便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

偃宕顿了顿说道:“那白色的矿物只是数十年前在开采银锡矿和铜矿时的偶然发现。最初奴工将那白色的矿物误当成银锡矿采了出来,待到熔炼时才发现此物并非金属之矿。有奴工误将此物投入熔炉内,即刻便化为白烟。不知情的人若是误吸了那白烟便会呕吐不止、腹泻便血,随后便有痉挛、窒息等症状出现,最终中毒而亡。那白烟可以凝结成为无色无味的粉末,粘附在炉壁上,就像是一层附在石头上的冰霜一般,因而被称为砒霜。”

“此等毒物可有什么人特意采集过?”赢成子问道。

“此物颇具毒性,对采矿的奴工带来很大的损伤,曾因此物而发生了数百起中毒事件,自从发现它的害处后,各家采矿之处便由专人严加辨别和监管。此矿物一般不允许被随意带出采矿冶炼之所。唯有太医令曾经为了研究其毒性药理而派人到我这里专门取走了一些精纯的样本。还有别的人特意向我这里索取此矿物的事情,我还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了。”偃宕将大致情况叙述了一遍。

“当然,这毒物也并非一无是处。一些工艺精湛的冶炼师经过调制配方,将此矿物与铜矿一同冶炼,居然制出了闪着银白色光泽的白铜。”偃宕言语之中不由得有些赞叹之气。

“对了,”偃宕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说道:“前任大司徒顾淳大人曾经为了解决国库粮仓中的仓鼠之患,命其家臣顾同到我这里取过一批砒霜,想试验一下灭鼠的效果。后来据说还是蛮有成效的。”

赢成子听到此刻,顿时觉得有些眉目了。

按照偃宕的说法,顾同曾经接触过砒霜,自然知道此物的效用。而顾淳死于砒霜慢性中毒,两者之间必然有些联系。

赢成子双眉微微一紧,问道:“这么说来,那顾同也曾从你这里索取过砒霜了。”

“顾同乃是顾淳大人的亲信家臣,原本就对冶金之术有所专研,时常来我这辖区与一群冶炼师切磋交流。他对此矿物有所了解再正常不过了。现在顾同又被帝任命为了我手下的矿正,专门管理矿藏探掘冶炼之事,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愿。”偃宕说道。

赢成子闻言,停顿了很长时间,最后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偃宕大人,我想见见那矿正顾同大人。不知可否帮我安排一下。”

赢成子平静地看着偃宕,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等待着。有时他发现沉默常常比发问更有效,眼下正是如此。

“眼下恐怕是不行了,”偃宕停顿了一下,有些为难的答道,“前些日子顾同还在山上监工巡查,但是昨日突然说家中老母得了急病,因此告假还乡了。说是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赢成子听了身子不由得一震,心中暗自慨叹,事情怎么会如此的凑巧。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赢成子也不易久留,便起身和工师大臣偃宕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