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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正阳庄众说纷纭,九华山师徒斗剑(2)


  厅外有人喝道:“徐二爷胸襟广阔,你这等小人如何度量?荀少侠大仁大义,你却要用区区一枚铜钱冤枉了他,不知是安的什么心?”

  座上众人向外望去,一个虬髯大汉跻身进来。陆有清虽略嫌他出言不逊,但群雄在此,与一个无名小卒计较有失身份,便道:“这铜钱可不是我拿出来的。”他这一句话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意思是铜钱本是俞少阳给的,荀遇杀人也是俞少阳说的,有什么话尽管朝正阳庄俞家去说。

  那人昂首继续道:“三年前江南道朗州石门县突发瘟疫,正是荀少侠涉险求医,救了全县百姓,咱们可感恩得紧呐。”说话这人正是石门县人氏,全家老小均赖荀遇才得以劫后余生。

  徐不疾道:“我记得了,听说那大夫正是人称‘夺命鬼’的崔泽崔神医。传闻崔神医从不出诊,也真难为他请得动。”陆有清冷哼一声道:“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只怕能不能动不由得他自己做主了吧。”

  那虬髯大汉见陆有清如此可恶,空有一对结实的臂膀,想要动手却又自知不敌,胀红了脸正待分辩,又见他乜斜着眼,说道:“怎的,不相信么?你可知自那以后只一年多时间,这‘夺命鬼’反倒自己给鬼夺了命去,难道此事与荀遇无关么?”

  陆有清嘴上斗不过叶仕英,此时正好拿他撒气。那人见陆有清又来污蔑,早已按捺不住,心下一横,便是拼死也不能坏了恩公的名声,当即喝道:“生死有命,总不能随便死个人就往荀少侠头上赖吧?”

  陆有清冷笑道:“哦,不知阁下口中‘随便死个人’指的是谁?又怎生随便了?”真个是急中出错,那人自知失言,额上豆大的汗珠冒不止歇,心中惊颤不已,再无生气的闲暇。在场都是冲着俞家的面子来的,又有不少人受过崔神医的救治,无论怎样解释,都难免得罪,但是一语不发却又仿佛心虚默认。

  恰在他不知所措之时,徐不疾向那陆有清拱手笑道:“陆兄识人之能,小弟自愧不如。只是凡事都得讲个证据,现下仅凭一枚铜钱恐怕难断此案。我辈自诩侠义之士,难不成还不及那些朝廷的狗官明白么?”陆有清道:“如此内力、如此轻功,徐二爷见多识广,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难道还能寻出别个么?”徐不疾皱眉道:“话虽如此,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一时想不出话,便再也过不来了。

  叶仕英忽道:“如若凶手是庄内之人,便无需有极高明的轻功了吧?”俞少阳道:“那日庄中除家父、徐伯伯以外,无人会武。”陆有清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忙道:“嘿嘿,难不成,你姓叶的还要怀疑徐二爷不成?”

  徐不疾道:“此前承蒙俞贤弟邀我来正阳庄中盘桓数日,有幸讨教正阳决与单刀刀法。在下一时不察,未能警觉,俞贤弟因此受难,实在有愧。”俞少阳道:“徐伯伯无需自责,贼子有心害人,我等既不能未卜先知,又哪能时时提防。家父泉下既知,亦不能怪罪。”徐不疾这一番引咎,不但撇清了嫌疑,更有暗示仁心之效。

  这时,忽有一人穿淡黄长袍,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诸位英雄,此事本是我黄山派重大阴私,说来有损本派声誉,原不该曝露人前。但见小人隐藏颇深,诸位好汉难辨忠奸,为武林福祉,在下也顾不得黄山一派荣辱,唯有直言。”徐不疾道:“孔掌门高义,在下心中敬佩。今日孔掌门所言,若有哪一个胆敢宣扬出去,且看我徐某人的剑利是不利!”

  黄山派现任掌门孔令华道:“多谢徐二爷护佑。此事还与弊派前掌门宋师兄有关。宋师兄执掌黄山门户,那自是没的说的,黄山一派上上下下,只盼在宋师兄带领下能够发扬光大,造福武林。哪知天不遂人愿,便在两年前,宋师兄醉酒恍惚之际,惨遭杀害,身边只留下了一枚铜钱。”众人听到这里,心中都是一惊。

  宋令瑜的武功较之孔令华还要略强,在江湖上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只是他生性嗜酒,然酒品亦不甚高尚,是故继承黄山派掌门之后,立志滴酒不沾。此番破戒,醉酒遭劫,倒真是耐人寻味。

  孔令华取出那枚铜钱交给徐不疾,只见与俞少阳所执一般无二,均是背刻三月的开元通宝,只是这一枚上的三个月牙儿完好无损,且俞景南的那枚使用得久些,略微薄了少许。叶仕英心道:“开元通宝那么多的式样,竟会有这般巧法?”

  孔令华接着道:“因事关黄山派百年基业,师兄的死因不敢透露,只得宣称是强练本门精深内功,不慎走火入魔,暴毙而亡。试问以宋师兄的功力,哪里还有黄山派练不来的武功?事后我们几位师兄弟商议,由在下接任掌门一职,一来统领黄山派,二来便是查寻真凶。说来惭愧,在下忝列黄山派掌门一年有余,时至今日方才知晓凶手是谁。”说罢竟是掩面痛哭。众人见他一派掌门居然不顾身份兀自涕泪横流,心中不免怅然。本不愿相信荀遇行凶的众人,此刻亦不免微微动摇。

  陆有清讥笑道:“这凶手定是‘六钱君子’荀遇无疑了。想来,跟六字沾上边儿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叶仕英一听,不由得火冒三丈,自己的绰号叫做“六指貂”,这陆有清摆明了是在指桑骂槐。忽地一想,这“陆”字也可读作“六”,于是便道:“那些打娘胎里出来便姓‘六’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明知‘六’字不好还要姓‘六’的,更加是罪无可恕!”

  许是叶仕英讥人讽人的功夫着实了得,那陆有清虽好出口伤人,无奈机敏不足,一时间竟未尝出这话中的味儿来。这听戏的,终究是比唱戏的要紧,就好比对牛弹琴,最难受的到底还是弹琴之人。因而,倘若平时遇着某人说话时甚爱冷嘲热讽,只需假意不知,装痴卖愚,便能教对方自找尴尬,此法可谓屡试不爽。

  但在座群豪,不乏心思机巧之辈,听了叶仕英这番“高见”,自是仰天大笑。陆有清虽不知就里,但瞧众人神色,可想叶仕英方才的说话定是不好的。他唯恐叶仕英在话中暗藏了什么侮辱至极的深意,于是越想越恼。

  陆有清少在江湖行走,又贵为一派掌门,平日里那些个弟子对自己无不是谄言媚笑,几时有过这等难堪?一时肝火难熄,瞠目瞪向身后左首一体格壮硕的青衣大汉。那人得了眼色,身形一动,举杖便要向叶仕英头顶击去。这一下来得迅猛,众人意想不到,他堂堂一派掌门竟暗使弟子出手偷袭,说打便打。叶仕英更是措手不及,一身轻功已来不及展开,伸出双手便要以肉掌硬接,这原是人应激时的本性。

  忽听“叮”的一声,接着便是半截铁杖“哐当”落地之音。叶仕英睁眼看去,徐不疾已悄无声息地站着二人之间。这一剑去得好快,厅上群雄竟无一人瞧得清楚,眼力稍强的,也只见到他收剑回鞘的手势。

  徐不疾的剑术疾而不徐,倒真是“名不副实”了。徐不疾道:“久闻凌鹤派年轻一辈英豪以‘江河湖海’四人最是了得。赵盛江少侠更是荀遇之下第一人,不知尊驾是哪一位?”这“荀遇之下”四字,直听得陆有清咬牙切齿。那青衣汉子拱手答道:“晚辈褚盛湖,见过徐二爷。”

  陆有清见褚盛湖的铁杖眨眼间已被削断,心中虽然有气,却哪里还敢说话,只得假意喝道:“盛湖,眼下这许多前辈在此,岂可随意造次,还不退下?”心中却暗骂:“没用的废物,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若是盛江在此……不,不,只怕盛江也不是他对手,这徐不疾倒真有两下子!”

  褚盛湖捡了铁杖,挺胸站了回去。徐不疾道:“诸位英雄都是为俞庄主报仇而来,虽然各执己见,却也不要失了和气。”群雄见徐不疾露了这一手,如何还有异议,只有连连称是。

  徐不疾接着道:“论杀害俞庄主的真凶,荀遇自有最大嫌疑。但一来无真凭实据,二来亦不见其人。是故,在下建议,请少阳贤侄细心翻阅俞庄主遗物,看看能否另寻蛛丝马迹。另外也拜托江湖上的朋友,四处查访荀遇行踪。但需谨记以礼相待,切不可与之发生冲突。万一俞贤侄查出是咱们冤枉了人家,也不至于骑虎难下,闹到无法收拾的田地。不知诸位英雄意下如何?”其实徐不疾也不过例行公事,又哪里还会有人不识好歹要来反对。所谓一剑定江山,便即如此。

  俞少阳见此事已然明了,当下谢过群雄,又请群雄入宴。众人酒足饭饱,已近黄昏,路近的便各自离去,路远些便留下安歇。

  翌日清晨,叶仕英正在辞行,陆有清也来谢主。俞少阳虽然年轻,但也不至愚昧,早知陆有清有意刁难,但自己始终是后生晚辈不便多言。亲送至庄门外,便由二人去了。

  路上叶仕英乘马在前,陆有清并三名弟子紧随其后。叶仕英正待思索如何巧计避敌,忽听身后传来高喝:“叶兄慢走!”叶仕英勒马回头一看,一骑飞奔而来,马上之人却是徐不疾。叶仕英自思与他无甚交情,奇道:“徐二爷何事?”徐不疾言道:“叶兄可是要去庐州?这可巧得紧呐,在下与师兄有约,今日正欲赶往九华山。你我同路,何不结伴而行?”叶仕英登时会意,笑道:“那可真巧了,徐二爷请!”

  这时陆有清也骑马赶上,恨恨地道:“两位端的是好缘分!”叶仕英得以脱身自然不去理会,自与徐不疾飞骑去了,余下陆有清眼见功亏一篑,只气得七窍生烟,回头直骂道:“要你们三个有何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