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茗在年前找小茂打游戏，中午请吃饭，把成子也喊来了。小茗不太爱找成子，觉得这位同学人太滑，吃饭答应得很爽快，结账却慢吞吞的，也很少主动找他和小茂。不过他挺服成子的，一个郊区外县的农家子弟，能在丹江市生活工作站稳脚跟，也是不容易的了。
三个人谈谈工作，当然有所不满，比如说：去年年前发了肉，鱼，蛋、虾，发了大米、豆油、甚至还发了几斤糖，几条毛巾，几套****，总值近二个月工资，今年糖、毛巾、****都没了，是不是就赶上这一个好年头了？大家心中没数。
成子说：“去年销售好于95年，咋还少发年货了呢？”
小茂说：“去年是因为百货大楼有半年停业装修，咱们销售才上来的，但实际上大厦还亏损。”
成子说：“不能吧？我天天电视也围一大圈人买呀？”
小茂冷笑说：“收的钱扛不住经理天天造呀！”
成子翘起大拇指夸：“对！咱们的血汗钱全被这帮混蛋给造害了。”
“所以该划拉你们也应该划拉点。”小茂淡淡地说。
成子说“对。”
小茗说：“我们不像商场，我们除了停车场之外，都是死工资。”
小茗夜班，进寝室换衣服时吓一跳，一条大狗在室内，呜呜地低头趴着。小茗不敢靠近，喊了两声，胖杨子晃晃地出来了。
“没事儿，这狗不咬人。”胖杨子咧嘴一乐，一股大蒜味。
值班室里胖杨子牵着狗，还给老于，老于说：“你配完崽了？”
胖杨子说：“你会不会说话？老登。”
老于笑笑说：“五十。”
胖杨子很吃惊：“不说好用几天四十吗？”
老于说：“我在邻居那牵来我还得牵回去我不能整盒烟钱啊？”
胖杨子甩了五十，说明年再用。胖杨子家里养狗，他有时还卖狗崽。
大军说：“你看他净在早上骑个摩托来回跑，其实他是回家现挤羊奶，给订羊奶的人送。”
小茗说：“他家还养羊呢？”
“二只呢。哪只一个月不整点儿啊！”
“小茗佩服说：真行！”
大军问赵彦文：“张博呢？”
赵彦文没好气的说：“他晚上不一定来。”
大军笑容****地说：“是不又跟鞋帽的那个小媳妇儿开房去了？”
“差不多，昨天小媳妇来找他了么。他一天到晚的不是打麻将就他妈的搞别人。”
“呵呵，”大军就笑。
小茗也听说张博搞婚外情，他见过张博的媳妇，人不错，性情和蔼。他继续听着，心想这男人要是闲着，也和女的一样八卦啊。
又说到小费，大军说这犊子玩艺现在学会吓唬人了，前几天净晚上藏在营业厅扮鬼，小茗说：“今天再吓唬我，我就给他好看。”
七点钟，查楼里，小费还惦记着小茗在袁科长面前契橛子，心想晚上吓他拣个乐，他一脸坏笑，查查岗就没影了。
赵彦文喊小费你个犊子，下楼了。
小茗路过那最黑的后库，一个黑影嗷地一声蹦出来，小茗早有准备，轮圆手中的手电筒砸上去，咚的一声，正销在脑袋上，电筒玻璃都砸碎了。“哎呀，”黑影一头偏在地上，啊啊地叫。
“哎呀我cao你不看是谁你就砸呀？”
“谁知道是你呀？”
大军、赵彦文推开电闸一看，个矮的小费脑袋上被砸出个大包，头皮破了出了血。
“滚你的你傻呀使这么大劲？”
“活jb该。”小茗说。
大军帮着小茗说：“该！让你一天到晚地出贱。”
小费的损话又来了：“你劲真大，是不没对象憋的？”
赵彦文也帮小茗说：“下回再砸。”
“哈哈，”除了小费之外大家一齐乐，小费再后来基本上没吓唬过小茗，不过小茗这招传开了，后来小费再吓唬别人时，又被大军砸过鼻梁骨，被刘四儿一脚踹过小肚子，你说……你说他这不是贱么？
二
年后徐总在店堂里转了一圈，他很高兴地看到，微机摆在收款台里，收款员正轻敲键盘，输入顾客的银子。徐总确实应该高兴，全大厦约有五十个收款台，再加上收银科的、电脑部的，总共买了八十台微机，五千一台，共用去四十万，小老板给了四万块钱的回扣，也算可以，买套二手小房子够了。徐总心想去年给小****整了一套，今年再给她点钱好好装修一下。
那时丹江市作为全国三线城市，房产很便宜，小茗的爸妈95年就给小茗买好了结婚的新房，北山公园附近，七十平，一平九百，全款交齐六万就成，所以倾其所有，买了一套等儿子结婚。小茗爸作为企业管理者，一月才开七八百块钱，买房子也不容易。
有了收款机，营业员们提款串票是不太方便了一阵，不过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研究透了依旧。
小茂观察到张哲远、王鹏和班长宋姐有时商量在南市街出晚市儿，小茂有回特意去瞅瞅，看见宋姐正卖着厂家的赠品毛毯，居然卖的挺好。王鹏、张志远正便宜卖穿过的白衬衫。小茂脑子也开了窍，回家对爸说明天我给你们单位送点毛巾去，我们有任务，推销货底子，完不成任务要扣钱。
小茂爸说贵了我不要啊！
小茂说放心，质量好，价格低。
第二天小茂把毛巾装进大箱子，费劲吧拉地骑车带过去，大家都说不错，挺好的大毛巾，虽然样式旧点，但很厚实，四块钱一条也算比市场价低，要了三百条，五一单位开运动会当奖品。
小茂爸在单位说了算，让会计拿一千二付款，小茂激动地全收，毛巾是削价货，二元一条，挣了六百，回去秦姐羡慕地说：“真行，我可没你那关系单位，你买多少钱了？”
小茂说卖的便宜，交完款他往小金库里扔了五十说：“秦姐这钱咱俩花。”
过了一个月，小茂又联系了妈妈，小茂妈是某大企业的工会主席，她给企业的组织部长打了个电话，组织部长欠小茂妈人情，列出一个购物单子，小茂回去和秦姐老朱李广富商量好，私下出库，直接就雇车拉到大企业去了，计一千个手絹，八百条毛巾，八十条毛巾被，二十条毛毯，总价二万多块钱。当然小茂在私下里涨了价，也抽了大头。
小茂揣着二万六，心中嗵嗵地跳，回去交款一万九，给卖毛毯的老朱提了四百，给卖毛巾被的李广富提了四百，给秦姐二百，自己居然赚了六千块钱，上班一年也就能挣五千呀！太疯狂了！小茂表面上不动声色，跟班长说说开了个三万二的发票。
宋姐问：“顾客呢？”
小茂说：“顾客我认识，是我妈单位组织部的，想挣点共产党的钱，还不好意思来，托我交了，把发票写好带过去就成。”
宋姐夸他：“真是好小伙儿，以后有这大份再拉过来。”
第二天，小茂打车把发票送过来，部长看完发票，微笑地说：“呦，给我们加的不少呀，你这小子大胆啊。”
小茂笑着说：“还得谢谢张姨，明年没准我们还有销售的任务呢。”
“哦，明年也可以跟我说，冲你妈的面儿也得想着你呀。”
“呵呵，谢谢张姨。”
过后组织部长还请小茂妈爸吃了顿饭。
拿到了好处，老朱李广富他们对小茂刮目相看。小茂也爽快，请了几个男同事到大厦的旋转餐厅撮了一顿，当然，这事得瞒着李太后，有钱大家赚，靠山吃山呗。
三
这几天胖杨子可忙活了，又买东西又通知好友的，原来五一节他要结婚了。班里的人知道了，一人都随了五十块钱，胖杨子拿了钱，乐呵呵地走了。结婚那天，新娘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身段似乎不像以前那么苗条了，大伙调侃胖杨子说：“胖杨子，你媳妇跟你以后发福了？”
胖杨子不在乎地笑笑说：“我是神枪手，种上了。”大家哄堂大笑。
老于傻乎乎地拍手歌唱：“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种下一个小人……”
媳妇红脸笑着掐了胖杨子一下，胖杨子傻呵呵地乐。
小费叹了口气，酸溜溜地小声说：“好白菜都让猪拱了。”旁边的刘四儿扑哧一声笑喷，赵彦文批评小费：“滚你娘的，你这是典型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小费自言自语地说：“我喜欢个矮一点的，丰满一点的……”
大军说：“吃吧啊，吃也堵不住你嘴是吧？”
小费郁闷不吱声了。
大军也处上女朋友了，家境挺好，是大军的高中同学。
张哲远和小霞黄了，认识了刚被招到大厦的模特小梅，两个人热恋得很高调，都说是郎才女貌。后来金秋十月结婚，小茂全程到场，他们的关系始终是不错。
7月1号的晚上，看香港回归中国的直播，精英们在香港国际会展中心里济济一堂，共同见证着这一激动人心的历史时刻。五星红旗在零点时升起的时候，总书记一扬头，好像中国人从此扬眉吐气了似的。
小茗倒没怎么激动，香港回归跟他关系也不大。他现在完全适应了保卫科的工作，除了夜班遭点儿罪外，其余都可以，不过小茗还是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少了点什么。不过那一点点的寂寞，很快被玩游戏机所替代，没钱的时候，他甚至会把家里的红塔山烟拿出来卖，小卖部老板四十块钱买了一条，自己抽。小茗拿了钱，计算着一个币打多少关。他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在眼花缭乱的游戏中挥霍青春。
四
半夜一点，小茗和张博正在值班室里打瞌睡，忽然铃铃铃，内线电话响了。
“谁呀？”张博懒洋洋地问。
“是我，金鸿，快喊赵彦文，来几个人上二楼，楼里进来人了，有刀。”
张博不敢怠慢，立即用对讲机喊人，带上手枪电棍，五个人进了楼里。
电闸被推上了，灯火通明，大家看到了夜班经警，赵彦文问：“怎么回事？”
金鸿说：“半夜老冯听到有动静，过去看，有人进来了，被俺俩堵在卖钟表后库了。”
赵彦文仔细看了看柜台，发现有撬动的痕迹，一块拉门卸下来了，东西翻乱了。
绕到后库，赵彦文拉开枪栓大喝一声：“出来，不出来枪打进去别后悔。”
里面没动静，大家对望一眼，赵彦文示意刘四儿拿好电棍，轻轻摸进后库。好在后库够宽敞，杂货不多，大家在换衣柜里找到了这小子。拉开门的时候，这小子居然还挺平静的。这属于入室盗窃，够判了。
赵彦文也平静地说：“出来出来出来，你在这干啥呢？”
这小子三十多岁的样，剃个平头，脸型楞角分明，说话愣愣的，左胳膊上有几个烟烫的圆疤，右臂膀上纹个刺青。一瞅就是社会人儿。
他说：“没干啥呀？”
赵彦文严肃地说：“大半夜的你跑我们这里藏着，柜台都被撬开了，你没干啥啊？”
愣小子头一扬，说：“睡过点了，不知道。”
刘四儿扬扬电棍说：“你不知道是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愣小子看看刘四儿脸色，不吭声。
赵彦文要摸愣小子衣服兜，愣小子说：“翻啥？啥也没有。”边说还边拔拉不让翻。
这小子大概低估了刘四儿他们动手的意愿，刘四儿骂：“******的你要是在外偷我不管，你到这里头偷你把我们当啥了？”说完就是一电棍，杵在愣小子肚子上。
愣小子弯着肚子说：“我没偷。”
“死不承认是吧？”赵彦文对大家说：“你们附近找找有没有作案工具啥的。”支开别人，赵彦文刘四儿和大军三个人一顿啪啪地电，愣小子惨叫连连。刘四儿和赵彦文在年轻时动手习惯了，也没啥法制观念，看他有点痉挛了就不用电棍了，学习大军，用拳头嗵嗵地銷肋巴扇。八月份穿得也少，愣小子头破血流，蜷缩在地上。
张博说：“行了别打了，一会儿打死了。”
赵彦文给袁科长打了个电话，袁科长说：“干的好，先拘他，明天审。”当年的大厦保卫科，挂名市公安局下属单位，有个名称还是西安区第四巡警大队，有办案权，后来2000年后，特权被取消，经警也回归了经警身份，不再那么牛b了。
刘四儿从愣小子兜里翻出螺丝刀，手套和一把水果刀，赵彦文冷笑道：“看来这小子是想干票大的呀！”
愣小子看到物证，不抵抗了。据后来供述说原来楼里夏天太热，白天都开着窗子，他临时起意，在下班时趁营业员不注意躲进后库，寻思偷几块好表再顺二楼窗户闪人，结果刚撬开柜台就被夜班经警看见了。
袁科长表扬了老冯金鸿赵彦文，如不出意外，今年的先进班组又是甲班的了。后来听说愣小子还有前科，要送公安局怎么也得判两年，袁科长找他爸妈谈，罚了笔大份两万，放了。
那几天愣小子被用手铐锁在暖气管子上，谁上班都踢两脚，胖杨子和媳妇吵架，心情不好，到单位拿铁洗脸盆一顿猛敲，敲的盆都裂了，小费扮好心，管愣小子要了一百多块钱买了瓶云南白药和纱布，回来简单给包上，自己赚了一百块钱。小茗不禁想起刘四儿骂愣小子的话-放着人你不当，你非得当狗。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