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领导上任，财政也不会在短期好起来，年后已经欠了四个月的支了，大厦就这样不死不活的撑着。
小茗好几年不去游戏厅了，这几年他渐渐不愿意打游戏了。天天上邻居家去打扑克，晚上往往是后半夜才回家，小茗妈担心他学坏，小茗爸说没事他也不远走，再说他也不是惹事的孩子。小茗今年25，不过他不攒钱，有时候小茗妈说他兜都比脸都干净，他也认了。小茗到了单位，心情不好，正赶着小费换岗磨蹭点，小茗气得说：“每次你都晚来一会儿，便宜都让你占了。”
小费说：“你着个屁急。”
小茗开玩笑似的给了他一脚，小费一屁股就摔台阶底下去了。小费气呼呼地站起来，两个人就在正门口摔上了跤。大军怕真打起来给拉开了。
小茗气呼呼地走了，溜达到楼里去看小茂，小茂唠嗑说因为大厦经营业态落后，厂家也担心压钱，有不少人都撤了。小夫妻老板叹气说大厦真是不好挣钱啊，我们打算去百货大楼发展。
小茂年后又换了一家，老板是对南方人夫妻。老板对小茂不错，也挺信任他，给的工资也可以，一个月六百五。小茂白天上班，把货理的井井有条。晚上偶尔去公园附近摆地摊，一个月下来怎么也能挣点。
下半年，在新任总经理庄总的运作下，大厦和大连大商集团达成了协议，丹江市给优惠给政策，大商集团全资收购商业大厦，包括负债和员工，初步完成了对原企业的破产重组。如果徐德玉还在的话得气死，因为大厦现在是由大商集团的下属丹江市地区集团领导，而地区集团的总经理就是鼎元亨。新班子很低调，正蔫吧地捉摸着怎么样减员增效。
小茂也琢磨着今后的发展，现实给了他答案。一天上午，陈副经理把他喊到办公室，太后也在，一脸严肃。太后说：“茂俊才，你今天办交货，明天就不用再来针织商场了。”
小茂说：“怎么了？”
太后说：“商场都有精减人员的名额，你明天就去劳资料去报道吧，看能把你分到哪个商场。”
小茂说：“为什么是我到劳资科呢？我也没违反商场秩序也没怎么样，怎么别人不去呢？”
太后瞅瞅陈经理，陈经理赶紧溜缝说：“这是按大厦的精神来的，以后还会有人转走的，再说这也不是开除你，只不过是换个环境，你不还是在这个单位吗？”
太后这老娘们终于下狠手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想到这里小茂说：“到劳资科就到劳资科，能怎么地？大不了不干了呗。”
太后笑咪咪地不说话。
小茂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明天你找人，我交货！”
二
小茂好好地歇了几天，看报纸、读杂志，在家睡大觉。白天就在市里漫无目的的转，去公园散步。他忽然发现，市里好象一夜之间有了不少新开的网吧，里面有不少联网的电脑，二块钱一小时，零一年那时候网吧刚在丹江市兴起，里边人声鼎沸，绝对是个朝阳行业。小茂好不容易排到个位子，好奇地玩了两小时，东浏览西翻阅地好顿点击。出来后一脸兴奋，给小茗打手机，说哥们你还玩大型机吗？
小茗说：“我都三四年不玩了。”
小茂说：“现在有电脑游戏了你玩过吗？”
小茗爱玩，说：“没玩过明天咱去玩呀？”
小茂说：“明天八点见。”
小茗玩后立马决定--今后不去邻居家打扑克，以后就天天泡吧了。那个时候大军张博也接触到了网络，电脑互联网这个东西，立马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状态。张博大军开始打联网游戏--传奇，玩的如痴如醉，小茗执迷地打qq里的扑克、麻将、象棋、跳棋和军棋。小费离婚后，一头扎到qq聊天中，聊得走火入魔，居然很少去拍扑克机去了。他可以同时和六个女人聊天，他的电脑前滴滴的提示音响个不停。
半夜下班，几个人到网吧包宿。
张博调侃说：“小费你白天瞎jb忙，晚上jb瞎忙哈？”
小费嘿嘿一笑，边打字边说：“我再怎么忙，没人管我。不像某人，打个炮还得跟媳妇撒谎。”
大军说：“其实小费划拉不了几个人，有也是面黄肌瘦老弱病残的。”
小茗说：“知道为什么吗？张兄？”
张博配合地说：“这是因为小费哥说话大倌子，办事******。”
小费不出声装听不见，带上耳机和女生继续聊。
包了几次宿，小茗觉得太困，他喜欢在上零点班之前的九点左右来玩，玩一会儿直接上班。
三
小茂在家歇的好不痛快。八月份到劳资科去报到，给他分配到出库清仓班组。这是个临时组建的班组，都是各个商场里病假的，或是休息再上来没位置的员工，约有二十个人，专门在六楼甩卖大厦的货底子，天天很清闲，想坐就坐，想走就走，按二线标准百分之八十开支。一年后货底子基本上被清空，开始闭店改造，成为了一个时尚的大卖场，这是后话。
且说小茂卖了几个月的货底儿，天天下馆子，也在这里认识了几个朋友。张哲远他们有时也来转转，纷纷替小茂打不平。年底时王鹏带回来一个消息--太后被市反贪局拘留了。一同被扣的还有鞋帽商场的全经理，钟表商场的徐经理。这三人当年都很出名，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娘们，人称大厦三大贪，都贪有个上百万。
小茂大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立马联系针织的男生，大家悄悄找了个偏远的饭店庆祝一番，太后被拘了三个月，大概没少扔钱，总算被捞了出来，此后就在大厦内部退养，熬了两年退休了。大厦三大贪被市里打倒了，鼎元亨就势换了一批自己的嫡系部队，人称大楼帮，这时候的大厦，是被打到底儿了。
小茂在清仓班认识了刘子平，小刘今年三十，两个人一商量干脆干个网吧，小茂负责搞经营许可证，刘子平负责整电脑，费用均摊，说干就干，两个人开始筹备，明年营业。
正巧大厦新出台了买断政策，营业员买断年金额提高到一千二，工龄满三十年的还可以内部退养。小茂妈不同意买断，说：“这工作扔了多可惜啊！”小茂爸年轻时没敢拼搏，在一个单位干了几十年，他对小茂说：“你自己考虑吧！人生能有几回搏？”其实他也想好了，都说儿子有经商的天赋，那就让他去闯，大不了把工作关系调到我们单位呗，能怎么地？
小茂爸一锤定音，小茂申请了买断，小茂六年工龄，拿到了七千二。正式签字拿档案的那天是2002年的春节过后，丹江市红装素裹，雪花飘飘。小茂去财务科领了钱走出大厦，不禁感慨万分，小茂从在大厦干了六年，工资攒了二万，灰色收入攒了三万三，还拣了四千，出夜市儿挣了一万六，买断七千，他的银行卡里已经有了八万元钱，小茂出色地数倍地完成了到二十五岁时的五年计划，卡上的数字让他满意。小茂踌躇满志，远方的市中心在艳阳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四
四月，商业大厦呈现出一派繁忙景象，后院的仓库被爆破拆除，托儿所、食堂、变电所全部成了一片废墟，五月份，紧贴红楼旁边的劳保商店被拆除，后院大门也不见了，十几台挖掘机沿着墙跟一直挖到后边的街头，六月末，大厦北侧挖出个长约一百米宽约三十米深约十五米的大坑，许多工人在底下铺沥青做防水，原来这是要打地基，扩大经营面积。
自从接管大厦以来，鼎元亨就经常来巡视，大厦离大楼并不远，仅隔八百米，在太平路上两侧对视，拿下这个大宝地，老鼎心花怒放，这个店就是他打造地区集团的第一枚棋子，必须得见到效益。鼎元亨为此耗费了大量的心血，从集团那里争取到了资金，他雄心勃勃。
老鼎其实很优秀，他是农村出来的，从最基层的营业员一路成长起来，干到了百货大楼的高层，原领导退休后，起用了他。他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一个传说，也就是在那个年代，他才有可能成为总经理吧？
作为在狼群中讨食的猎豹，老鼎有头脑有魄力，徐德玉那样的空降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在他的领导下，他一统我市国营零售业的江湖，发展了丹江地区集团的下属六个店，此后十几年中独领我市零售业的****，这是后话。
鼎元亨必须得扩大营业规模，原来的面积太小，达不到现代大卖场的要求，而他追求的是美国沃尔玛、台湾大福源那样的shopingmall。在他的规划中，下半年是大厦的建设之年。
袁科长半躺在转椅上，他在捉摸是离开大厦还是继续留在这里，集团的中层干部分流方案对他来说很有吸引力：年买断金额为三千六，是基层员工的三倍，他的工龄为三十年，买断金额会超过十万元。更加让他动心的是：要新开业的时代广场正招高管，已经过去的好朋友李总任副总经理，李总联系他也过去，管理三保：保安、保洁、保养，也任副总，这是个很有捞头的职位，比现在的科长大一级，并且提供一台价值十万的小轿车。大厦没什么发展前途，大楼帮占据了高位，打压大厦帮，看来只有去时代广场，是个相对不错的选择！袁科长打定了主意。
五，
大厦在七月份闭店装修，扒的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一根根的水泥柱子，二线人员全部搬到宾馆办公，保卫科没有了办公室，只能先移到宾馆地下的消控中心。
原本五十六人的保卫科，一下买断走了四分之一，剩下的人员被重新分配，原楼外收费的和楼里的经警全进来，编到四个班里。
袁科长开大会部署工作，胖杨子在凳子上睡着了，咕噜声很大，大伙静下来听着呼噜声，不由窃笑。袁科长一拍桌子说：“他妈的你在这儿睡什么？”
胖杨子抹了一下鼾拉子说：“靠，你不是要买断吗？你还能管我几天？”
袁科长又气又笑，说：“我在这儿一天，你就得听我管一天，大家听好了，都给我老实儿的干活，别他妈的犯事儿让我给踢出去。”
八月份，天气热的要命，晚上小茗看五楼，他小心地顺着残破的楼道上去，看到四周的高楼灯火通明，楼下工地在施工，噪音不断，他拿手电巡视一圈没事儿，就在楼里找了几块大胶合板，搭在砖头上就躺了。
半夜小茗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觉得有动静，一转身看到小费披个大衣在捡东西。
小茗一轱辘坐起来说：“你神经病呀？大半夜的不睡觉？”
小费说：“你才神经病呢？大半夜的睡觉。”
小茗说：“你让大家评评理谁是神经病？你个丁花猫。”丁花猫是传奇里的一个怪，身材矮小，武功笨拙，净被打死。这是张博给小费起的俗名。
小费说：“睡你的吧，我找铁呢！”
小茗躺下，小费打个手电东找西找，稀里哗啦地烦死了。
三点钟小茗刚睡着打呼噜，刘四儿又扛把铁梯子上来了，拿把钳子满楼层剪电线，梯子一拽哗啦啦地响，小茗咬牙气的说：“你快点，我还要睡觉呢！”
刘四儿咧开缺齿儿的嘴儿乐了，说那你上我三楼睡去。
小茗说：“三楼蚊子多，我才不去呢。”
刘四儿一摊手说：“那我就没办法了。”
重新躺下后，四点天亮了，这一晚算是彻底失眠了。
也难怪这帮人划拉东西。鼎元亨毕竟从小没见过世面，当权后精打细算，在改造期间工资定的不增反降，本来工资六百五，他给降了二百块钱，理由居然是这帮保安会划拉东西，用东西抵工资了。气的袁科长和吕科长暗骂：“什么狗屁逻辑！”小费张博大军赵彦文刘四儿小茗同时大骂鼎元亨：“你个王八蛋纯******。”
六
袁科长买断走之前开除了胖杨子和费逸翔。本来他也没想开除两人，但他们倒霉，都被鼎元亨抓住了。
一天晚上十点，胖杨子和他弟弟大摇大摆地开了台小货车过来，两人直接上三楼把切割下来的暖气管子一箱箱抬下来，楼里站个快五十岁的小老头，正抽着烟往下瞅工地，看胖杨子来来回回的折腾，问：“你不经警吗？你抬铁管子干什么？”
那时候不少基层员工都不认识鼎元亨，胖杨子也不例外，他抬眼瞅瞅老鼎，以为是包工头，就说：“关你啥事？”
鼎元亨说：“你是不在拿这里东西？”
胖杨子骂道：“拿你妈个b，赶紧滚，你干啥的？”
鼎元亨没吱声，气的脸色铁青，走下去立马给袁科长打个电话让他过来，袁科长马上打车来了，正堵住刚发动车要走的胖杨子哥俩。
袁科长问你俩干啥呢？
胖杨子说：“那啥，这不保养科拆下的废铁不要了么，拿回去呗！”
袁科长说：“保养科谁说不要的？”
胖杨子说不出谁来，低声嘟囔说：“工资这么低，不卖点废铁呀？”
袁科长说：“你俩赶紧给我抬回去，这月工资扣二百。”
过后鼎元亨对袁科长说：“大厦不能留这害群之马，让他办买断。”
胖杨子本不想走，只得自认倒霉了。
这件事过后，袁科长亲自在工地巡了几天，又赶上小费出事儿了。袁科长陪着鼎元亨转四楼，晚上静悄悄的，一个老头在那正在那圈电线，袁科长问：“你谁呀？跑我们楼里干啥呢？”
老头说：“我东头收购站的呀！你们人领我进来的。小费！他欠我钱，说挑东西抵。”
“人呢？小费人呢？”
“不知道。”
老袁给赵彦文打手机，赵彦文后来在网吧找到了小费。袁科长气的鼻子都歪了，老鼎冷冷地看着袁科长。过后，老袁让两个人办了买断，两个人从此就一直或开出租或打工，再没上过正式的单位。
九月末，袁科长也买断了，走之前人员大调了一下，他提了两个班长，其中有一个是大军。鼎元亨也很乐意看到这个局面-现在有都是中层干部。
十月份开始冷了，尽管外墙已经封闭好了，但在楼里过一宿，没有棉大衣根本抵不住。张博晚上根本就不在楼里，天天逃岗包宿去。小茗实在，大衣一裹，火旁一坐，半夜冻醒了再往大铁桶里加木柴和炭，又热得烤人。十一月，夜里开始换岗，每人熬过一小时，就回暖和的消控室。
这样遭罪的日子也很快过去了，2003年1月8号，原商业大厦，现在叫做‘纽玛特’的时尚现代化的大卖场开业，从此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日进斗金，而从那天起，保卫科的巡视全改在楼里，再也不用露天站岗了，小茗的经警生涯开始了崭新的第二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