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左离又一次从梦中幻境中奋力挣脱出来,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闲人洞中。
他发现自己竟然身在一辆枯骨战车上,车前站立一人,正催动着枯骨战车半空中御风而行。
这人身材瘦削,从背影看,依稀就是妖狐白若依。
白狐的身上不知何时穿上了一身紧身黑衣,细看竟是御魔宫弟子的衣衫。
再低头看自己身上,也同样穿着一身御魔宫二旗弟子的衣服,他身上本来穿的是十三叔送的一件青布衣,历经魔化,衣服破烂不堪,想必是白若依趁自己昏迷时换上的。
白若依能够驾驭枯骨战车,并不奇怪。
荆不凡等人被她一个不留地杀了之后,他们身上的物件悉数落入了她的囊中,乱七八糟的杂物不入眼,全部弃于荒野草丛中,有用的法器、晶石、符咒则留下来,白狐从荆不凡的东西中挑选了一辆枯骨战车与一面御魔青旗,或许将来能用上。
四旗弟子所用的枯骨战车设计十分精巧,枯骨打造,平常不用时不过五尺见方,一旦催使开,却可化作一间普通房屋大小,容纳三五人也觉得十分宽敞,内中摆设着枯骨雕制的床榻、桌椅,即使长途跋涉也不觉得太劳累。
起初,白若依运使孤月心法妖力加以炼化,枯骨战车看起来不过是一件普通的飞行法器,却似被一种力量禁制,半天纹丝不动,后来她琢磨了半日,方明白需要御魔宫道法九幽玄冥真气才能御使。
白若依将几人的遗留之物翻了个遍,果然发现一名二旗弟子囊中正有一块记载着九幽玄冥功的玉符,当即学起来。
世上妖族千千万,却千奇百怪,各具特色。
妖族与人族机理不同,生就的窍穴就比人族少了许多,这种差别体现在灵脉窍穴多少上。
人族灵脉上窍穴有七十二处,蛇鸟诸类以蛋卵传宗接代的妖族灵脉窍穴只有三十六处,虫族则相差更远,只得一十八处,以胎种繁衍后代的兽类窍穴却有五十四处,因之修行之路最为艰难漫长。
但狐族却是其中另类,乃是一支古老的种族,几与天地同生,灵脉窍穴只比人少了九处。
与人最为相类,因之狐族极擅变化人形,修炼人族功法几乎没有障碍,且白若依人极聪明,触类旁通,修炼了数日后,九幽玄冥功已略通皮毛,便凝聚一道浅淡的九幽玄冥真气,果然将枯骨战车炼化,又练习了数日后已能将枯骨战车操控自如。
这次出远门,白若依唯恐被御魔宫的人察觉,不敢御使本命法宝玄天绫,这辆枯骨战车正好派上了用场。
枯骨战车内。
小妖狐白想坐在左离身侧的一张白色枯骨椅上,一如既往地看天,既不说话,也不动分毫,爱动的白闹则闲不住,一会儿探出头去看漫天云彩,指着变幻不定的云朵一惊一乍,一会儿看累了就围在左离身边拍着手,吚吚哑哑地唱歌。
霍离苦丧着脸坐在战车角落里,想必被白若依强行掳上了战车,心里十二分的不情愿。
“莫哥哥,你又醒了?”
白闹一转头看见了道人,跳过来拍手笑道。
白若依闻声,转头回眸微微一笑,便复转身去专心驾驭枯骨战车。
“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左离点点头,问道。
“当然是死地沼泽了。”白闹道。
看来终究还是踏上了这条险路。
左离叹了一口气,他就着车里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大眼与清草童子,对于清草童子,他在与不在左离并不关心,但大眼没跟着来,让他有些困惑。
“对了,大眼呢?”左离问道。
“毛猴子害你这样,你还想着它。”白闹道,“本来我们不想带上它,但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来,它就在你身后。”
白想一指左离身后。
左离转头看,大眼就蜷缩在床侧,它似乎知道犯了错,转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左离,想要近前却又不敢。
“过来吧,这不关你的事,你不必在意。”左离一边招手,一边笑道。
大眼通晓人言,左离没有责怪,它放下心来,喜笑颜开地跳了过来,紧紧依偎在左离身侧。
白闹看在眼里,嗤之以鼻。
左离至今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大眼将赤焰魔果送与自己吃,但他了解大眼,以大眼的脾性以及他们之间的情谊,这只赤毛猴子绝非有意而为,因此,他并没有责怪它的想法。
……
死地黑泽远在数千里之外,即使乘坐枯骨战车一刻不停地飞,也须两日夜的功夫。
离开闲人洞,白若依驾驭着枯骨战车飞行了小半个时辰,便破开了浓重的白雾。
枯骨战车下白气涌动,运转如飞,直往东南方滚滚而去。
又飞出两三百里后,就进入了御魔宫的地盘。
白若依唯恐引起御魔宫的警觉,将战车操控得慢一些,好在这辆枯骨战车乃是御魔宫的标志,路上时常遇到一些修士迎面而来,以为是御魔宫弟子出巡,或远远避让,或老远就满面堆笑地打招呼。
途中自然还遇到一小股巡查的御魔宫弟子,大约五六人,为首一名三旗弟子见是本门枯骨战车,车前只一名本门门人,但车上诸人似乎不象是御魔宫弟子,心中生疑,远远地叫道:“这位同门,哪里去?”
白若依也不搭话,随手一挥,手里已多了一杆御魔青旗。
这杆旗得自荆不凡,旗面上绣着四支银色小旗,这名三旗弟子识得,乃是一杆四旗弟子所用青旗。
御魔宫等级森严,高级弟子做事自然不须低级弟子知道,几人不敢细问,躬身施了一礼后飞远。
虽然应付过去,却让妖狐警觉起来,她知道已接近了御魔宫势力腹地。
远远望去,果然御魔宫所在的居临山隐然可见。
白狐狸胆子再大,心里更抑制不住愤怒,生出了一股前去一探的冲动,却也懂得轻重缓急,一来此刻不宜轻易犯险,二来医治左离的事比任何事都重要,不能横生枝节,因此,她最终只恨恨地望了几眼,便折而向东,兜了一个大圈子绕过了御魔宫继续前行。
这样一来,行程无形中就远出了一大半。
而且,她修炼出的九幽玄冥真气寥寥无几,不能支持太久,飞了五百里许后,真力不继,眼见身下一条滚滚浊水河,便落至岸边休息了半日,一俟九幽玄冥真气恢复得差不多时又飞上云端。
妖狐还暗暗担心左离的安危。
左离发作并没有什么规律,间隔的时间也有长有短,长时一日多,短时不足半日,每次发作时,他全身就会生出恐怖的变化,双目赤红如火不说,通身上下黑筋毕露,火气隐隐,后背上生出一对似虚似实的黑翅。
白狐别无它法,每次都以长袖遮掩,凑近他的嘴边送入数道妖丹元精气,再喂入数枚消魔丹后,方能将汹涌澎湃的魔气压制回道人的丹田内。
如果在飞行途中恰巧魔种发作,来不及救治,左离身上令人生悸的变化就会更加明显,倘或置之不理,估计过不了一个时辰就会被赤焰魔种得逞,因此,白若依有所顾忌,就不敢操控着枯骨战车肆意而行。
之后,每当飞出五六百里时,枯骨战车便会停下来,或落脚于山腰,或落于江河岸畔。
……
左离清醒时,时不时地望向车外,凡间的景象尽入眼底。
相州地界如今一派乱象,沿途残垣断壁随处可见,饿殍弃野,结群结对的流民拖儿带女,哭天喊地,艰难地在路上跋涉,走着走着,就有人跌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在广阔的平原,在陡峭的山间,在清清的河边,一座座隘口,一座座城市,战火连绵不断,硝烟漫天。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左离亲眼目睹,数股凡间大军厮杀在一起,旌旗凌乱,无数士兵如伐木一般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干涸的土地。
他分明还看见,数名修道人在战场上方虚空中激烈地斗法,还有一些修道人杂于双方军队中,跃跃欲试。
修道人拥有法力,一记普通道法使出,普通凡人不死即伤,一间普通房屋顷刻间坍塌,这还是那些道法低的修道人所为,更不必说那些毁天灭地的道法高强者了,因此,凡人之争,一旦有了修道人参与,所造成的破坏无异于一场小小的灾难。
在修仙界,几乎所有的门派第一条门规都是不得欺压凡人,不得干涉凡界之事,而这些修道人敢违反门规禁忌,相助凡人争斗,多半是有利可图罢了。
左离打小居于莫家庄,小山村与世隔绝,如同世外桃源一般,除了青乙门,他不曾走出大山半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就知之甚少,哪曾见过凡间这般惨不忍睹的乱象,不禁慨然长叹。
如此看来,不仅修仙界你争我夺,就连凡间也一般乱势横生,可惜自己身若微尘,有心无力,不知何时才能息干戈,享永世太平?
相反,白若依对凡界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毫不理会,只顾埋头驭使枯骨战车。
好在已经远离御魔宫,一路上平安无事,即使有些修道人察觉,生出些非分之想,见白若依道行不低,打消了念头。
如此走走停停,约莫飞出五千余里,已到了相州地界边缘。
出了相州界,再往南就是永州界,听说亦是地界宽广,人口众多。
“前面就是死地黑泽了!”霍离忽然一指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