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毛猴有半人多高,貌相生得奇异,额头奇大,占去了整个猴脸的一半,两只眼睛也特别大,又占去了其余部分的四分之一,鼻子嘴巴无奈地挤在了一起,模样极是滑稽。
这赤毛猴头儿右手捧着一颗野桃子,转动着一双大眼,跳到青石上。
左离一记庚金剑诀使罢,正暗暗揣摩其中妙处,趁此空隙,猴头儿一步一停,小心翼翼地挨近了他身边。
道人查觉有异,猛然一转头,便看见了它。
猴头儿先是惊退几步,见左离微笑,胆子也大了起来,双手捧着桃子作献礼状,嬉笑着送了过来。
“给我?”道人笑道。
猴子的一双大眼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比划着吱吱了几声,似乎是说这果子很甘甜之类的话。
“多谢,不吃。”
自从修炼青乙总摄心法后,左离早已辟谷不食,他摆摆手示意不吃。
猴头儿似乎十分失望,垂头丧气地离去。
左离只道这猴头儿吃了闭门羹之后不会再来,不想第二日一大早,这猴头儿又来了,手里捧着的果子换成了两把山杏儿,依旧讨好地献给左离吃。
左离依然摇头不吃,猴头儿急得抓耳挠腮,在青石边磨蹭了半天方才离去。
第三日,这头赤毛猴没有来。
左离猜测,左离是自己的冷漠伤到了它?
自己不仅硬生生地抢了它的地盘,而且还将它的美意拒于千里之外,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些?
想至此处,左离不禁暗暗有些后悔。
第四日天一大早,他便踏着清晨露水疾步来到了青石旁。
刚到,就看见那头赤毛山猿蹲坐在了巨石上。
左离一来,惊得在此栖息的鸟儿们呼啦啦地四散奔走,山猿却不走,非但不走,相反一步一步地靠近,手里捧着数十枚不知从何处采来的野果,朱红色,形似樱桃。
和上两次情形一样,这头山猿将野果子送至左离眼前,眼巴巴地看着左离,自然是希望左离能吃上几粒。
左离早有悔意,不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它的美意,当即痛快地捏起一颗野果子丢进嘴里,方入口,便觉口舌生津,而且一股沁人肺腑的灵气散发出来,瞬间行遍了全身。
青乙门在后山开辟了一处仙香园,种植各类灵果树数百棵,每一颗灵果树由园师精心培育,普通的果树三十年一结果,品种好的则要近百年,更有一种名叫“三阳生”的灵果树要一百年成树,一百年开花,一百年结果,开花时满园生香,群树失色,花开持续月余,花落后只留下三枚果子,称作“天地人”三阳果,堪称奇异。
灵果成熟后,优质的灵果上交门中,作为招待客人的佳品,品质差一点儿的则酿制成果灵酒贮藏。
酒道人与仙香园的老园师情趣相投,每次前去拜访回来都会带回一些灵果,让大家伙跟着享享口福,左离也有幸沾光品尝过几次,这些灵果得天地之灵气,不仅香甜可口,而且灵气沁人心脾,非凡间珍品所能比。
而这头山猿采来的这些野果无论是香甜,还是灵气的充盈程度,比左离之前吃过的任何灵果都差不了多少。
“好吃!”
左离点头赞许,也不客气,接着将剩下的果子全都吃了。
山猿见状顿时眉开眼笑,这在它们的世界中,是友好的表示,它在青石上一连翻了七八个筋斗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如此之后,这山猿时常会从山中采来新鲜的野果子给他吃,一旦道人拒绝,猴头儿便长吁短叹,神情极为失落,左离无奈,多数时候只得就范。
“猿老弟,你家住哪里呀,家里还有谁呀……”
左离大为感动,偶尔也会跟它聊上几句,小猿猴儿口不能人言,却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好象能听得懂一样。
大家既然熟了,左离练剑时也就不避讳。
令人称奇的是,这之后他一来,只要剑光一起,这头机灵活泼的赤毛山猿就会安静下来,和左离修炼青乙总摄心法一样,煞有介事地盘膝坐在左离的身边,聚精会神地观看他练剑。
看到兴起处,猴头儿会手舞足蹈,抓耳挠腮,倘若左离哪一剑使得不如意,皱起了眉头,这赤毛猿猴也会跟着一般唉声叹气。
它滑稽的样子令左离忍俊不禁,方生出的郁闷之气多数时候荡然一空。
一来二去,一人一猴竟成了异类朋友。
“猿老弟,你我相识已久,老是猿老弟,猿老弟的叫着太麻烦,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左离一时兴起,笑道。
一听到左离要为自己起名,猴头儿特别高兴,连连点头。
给别人取名道人还是第一次,给这只山猿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在莫家庄,乡亲们为儿女们取的名字多半是三狗、二蛋、石头什么的,名字难听了点,但阎王不收,小鬼不拿,好养活。
左离看着赤毛山猿,琢磨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它那双咕噜噜转动的可爱的大眼睛上。
他忽然灵机一动,笑道:“我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以后,你就叫……‘大眼’吧……”
大眼一听,喜得手舞足蹈,忽然它眨动着大眼,一纵身跳开,几个纵跳后在山谷中不见了。
道人不明所以,不一会儿,却见它抱着一堆干草枯枝回来,然后跳入闲人洞内,忙活了半天,为自己搭建了一个舒适的小窝。
它四肢舒展开来,摆成一个“大”字形,在它的小窝中美滋滋地一躺,不多时即打起了呼噜,引得左离一时侧目。
猴子竟将自己不当外人。
道人微微一笑,不去管它,多个伴也不错。
……
这一日午后,大眼不在。
左离潜心修炼,大眼无事可做,每日里睡了吃,吃了睡,或者偶尔四处游山逛水,采摘野果至天黑方回,今日大眼一如既往地出外游荡,至今未归。
止了修炼,站在溪流边,道人悠闲地欣赏了一番无边风景。
大自然真是神妙无方,万物皆有灵性,包括草木山石,花鸟鱼虫,一沙一世界,一花一浮生,却各择其道,泾渭分明,而自己身处偏地依然道心不改,何尝不是一种道?
道人宛尔一笑,竟然生出一丝感悟。
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妙,以致于无法以言语形容,道人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略一沉思,当即作谒道:
“都言修道万般苦,谁解个中奇妙处。但得它日石穿时,我教山川成坦途。”
修士修道,亦修道心。
道心极其重要,乃是修道人对道的感悟能力,其高低决定着修道人的命数。
道心高者,不受外物所侵,明心见性,成就大道的几率大大增加,相反道心差者,眼界狭窄,凡事容易困扰于心,一辈子也修炼不到至高境界。
道心分六境,为初境、心境、道境、灵境、化境与神境,其中初境讲究初涉道途,道心稳固。
道心的提升不可捉摸,因悟性而异,悟性差者穷其一生或许不得寸进,悟性高者,一花一叶,一沙一石,亦能有所领悟。
世事真是难测,他一心求道,没想到却遭逢巨变,及至落草于这远离山门、人烟罕至之地,与自然相融,一颗心放纵驰骋,否极泰来,领悟了一丝道机,一颗道心竟悄然踏入了初境之境。
这真是意外之喜。
……
一谒作罢,道人心满意足,生了打道回府的心思,方要转身,就被眼前发生的一幕生生拦住。
五里之外,浓浓的白雾突然一阵剧烈晃动。
紧接着,雾气一分,旋即冲下了一道白光,疾如闪电地直往溪流中扎去。
眼见就要触及水面,间不容发之际,这道白光却如燕子抄水一般,在水面上轻轻地点了一点后倏然飞起,直往道人所处的方向疾驰而来。
“什么东西?”
左离吓了一跳。
他急运青乙总摄真气察看,已隐约看清,这道白光是一方数丈长的白绫,长绫之上似乎坐着一女子,白衣白衫,时不时地回头看。
女子操控着白绫疾飞,一转头就与左离打了个照面。
她的眼中倏忽闪过了一丝迟疑,随后略顿了一顿后,旋即急急飞来。
与此同时,左离也看清了她的面容,这是一个年轻女子,年约二十上下,生了一双弯月般的媚眼,形容却极为狼狈,面色惨白,头发凌乱不堪不说,嘴角处还隐隐沾着血迹,看情形,她似乎刚刚与人搏斗后受了重伤。
在山谷中居住,很长时间不见一丝人影,道人心生惊疑,一愣神的功夫,这人已飞至左离身前十余丈外。
“有人追杀,好人救我!”
女子操控着长绫半空中一顿,急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