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海棠“哎呀”一声,乍起两只胳膊惊讶地看着被旗袍兜在两腿之间的被水泡碎的点心,丫鬟也惊叫一声,急抢过来,从身上抽出一条手帕,俯下身去扫旗袍上的脏物。
“对不起,对不起太太。”伙计诚恐诚恐地哈着腰,一个劲地道歉,同时,为了不让桌上的茶水继续流下来,他将毛巾忙不迭地在桌上划。
芳海棠的脸已从刚才的惊讶变成了愤怒,是不可遏制的愤怒,她尖声喊道,“你混蛋,”低头看了看那件可怜的旗袍,又抬头骂道,“笨蛋。”
“是,是,太太,我混蛋,我笨蛋。”伙计边应着话边擦着桌子。
两句骂并不能使芳海棠解气,一挥手,她的巴掌已扇向伙计的脸,伙计似是有准备,也或是手疾眼快,一伸手,就抓住了芳海掌扇过来的手,不过,他没料到的是,芳海棠是戏班里长大的,武戏的功底仍在,所以一掌挥出,速度奇快,伙计的手抓住了芳海棠的手时,芳海棠的手已经贴在了伙计的脸上,好在手已抓住,不然伙计的脸上必要留下五条红印。
被抓住手的芳海棠又惊讶了,她没有想到一个伺候人的伙计竟然敢反抗她,竟然还抓住了她的手,她正惊讶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做时,伙计却做了一个令她惊讶得几乎要晕过去的举动,伙计把她的手放地唇边亲了一口,只这一亲,她那只本是绷着劲的手突然酥软得像没有了骨头,她分明看到伙计的眼睛冲着她眨了一下,她的眼前忽地就是一片模糊,强定下神再去看伙计的眼睛时,伙计已放开了她的手,并低下头,双手托着那条粘满茶水和被茶水泡碎的点心退出了包间。
“这是从哪里雇来的伙计,笨手笨脚的,等老板来了,跟老板说,非辞了他不可。”小丫鬟边擦边气愤地说。
芳海棠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在盯着包间的门,她脸上的愤怒已经不见了,这时候已换成了一种期待和慌乱的神态。
包间门很快就开了,进来的不是退出去的伙计,是老板,老板身后是梁三。
老板的吃惊不亚于刚才的芳海棠,不过他吃惊之后的神色却是恐惧,恐惧得额头上立刻就淌下来汗。他慌忙上前给芳海棠鞠躬,腰弯得几乎可以把头槌到地上,“刘太太,太对不起您了,您看这是怎么搞的,我没想到梁三这小子会这么笨手笨脚的,我会狠狠教训这小子的,我现在就教训这小子。”
说着,老板转回身狠狠地给了梁三一个嘴巴。梁三捂着脸,哭丧着说,“老板,你搞错了,这不是我弄的。”
“的确不是他。”丫鬟说话了,她的气还仍一鼓一鼓的,“是另一个小子,呆头呆脑,傻里傻气的。”
“另一个?”老板疑惑地看了看梁三,“那么你到哪里去了,是谁替的你?”
梁三揉着扇肿的脸,说,“不是你叫你的外甥来接替我的吗?”
“我外甥?”老板瞪大了眼,“我哪有外甥,是谁敢冒充我外甥?梁三,你给我说明白了。”
梁三也慌了,说,“刘太太来了后,我进包间伺候了一轮,出来后,碰到一个也是伙计打扮的人,他说他是你的亲外甥,今天刚来上班,说老板你吩咐我去伺候三号包间,这一间由他来伺候着,所以我就去了,这不刚才听到叫声,我怕你外甥刚接手,伺候不周,就赶过来看了。”
老板怔了一下,突然一跺脚,道声,“坏了。”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老板,老板却把目光在芳海棠的身前左右乱扫了一番,就开口问,“刘太太,您快看看您丢没丢东西?“
“呀——”芳海棠叫了一声,眼瞧着桌面愣住了。
“呀——”丫鬟也惊叫一声,大嚷道,“我家太太的手提包不见了,刚才还在桌上放着呢,”突然恍然道,“哦——,刚才那个人是个贼。”
老板马上回头对梁三说,“快,快去追,今天追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梁三应了一声,“嗖”地一声就蹿出了包间。
老板跟着梁三跑了两步,又折回身,仍冲着芳海棠深鞠一躬,说,“实在对不起啊,太太,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等抓到那个贼,一定把他的一双爪子剁下来,给您解气。”
芳海棠此时却显得镇静了许多,她把那只刚才被假伙计抓过的手在眼前反复地展开着看,看了一会,突然轻笑一声,说,“行了,包里也没什么太值钱东西,除了女人用的化妆品,再就是几个零钱,丢了就丢了吧,你也别难为梁三,他一直都伺候得不错,今天他是让人给骗了,那个贼——”芳海棠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估计也是因为穷,才做出这样的事,如果抓到他,也别伤他,就让他在你这里干份活,改了他的贼性也就是了,别把人往绝路上逼,多给自己积点德,有好处的。”
“是,是,”老板看到芳海棠并没有怒意,心下大宽,这时,也才得出功夫去擦一把额头上的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