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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七指局长


铁幕一般的黑夜,将县城笼罩得严严实实。孤独的霓虹灯光,像青楼守空房的妓女,落寞地垂着头,身不由己却又疲惫支持着身躯,为少数寻欢作乐的人亮着。r

只剩七根手指的矮胖局长,撩着惺忪的眼皮,打着饱嗝,一脸酒醉地从洗浴城踉跄着走出来。的确,他没有把方片枪的话放在心上,反倒像刚打了大胜仗似的,玩过一场双飞床戏之后,兴致酣畅地坐进轿车。r

“砰”的一声,随着车门关闭,一丝极具凉意的刺痛,宛如毒蝎一般,叮咬在他的咽喉上。r

漆黑的后座上,苍图冷着阴森森的脸,用刺刀将他惊恐万状的目光拨动了过来,道:“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没破,你倒是闲雅得很呢?”“你他妈的谁呀……敢……”矮胖局长一边恶骂,一边忙不迭地去摸肥腰上的手枪,可他只骂到半截,就认出苍图的脸,浑身打了个冷颤。而那把刺刀,也随着他掏枪的动作,毒蛇钻心似的,又刺进去一公分。r

矮胖局长喉部的颤动戛然而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哭丧着脸,颧骨上的肥肉失控地哆嗦。他非常想说些什么,可苦于对方的刺刀杀气太重,几乎扎透了喉结。r

油腻腻的鲜血,顺着血槽流淌在苍图拇指上,见对方明白了事态,又把手枪丢在脚下,苍图便也收了收刺刀的攻击。r

“哦哦……是你啊苍图!咱们白天喝过酒的!你别激动……有什么怨气,咱们好好谈,我们保证秉公执法,还你个清白。”“你在跟我幽默吗?大半夜跑来这里,挥霍公款,也配谈秉公执法?”苍图冷嘲道。r

“我?唉呀啊!……不就是来泡个澡,又不用花钱的。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警察也是人,天天绞尽脑汁办案,难道就不能放松一下,缓解掉压力?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哼!多么动听的委屈!印刷到童报上骗小孩倒是蛮不错!假如每个人,有压力的时候,都能像你这样,核弹就可以拆了去卖废铁啦!凭什么?啊?逛窑子不花钱,找条狗戴上你这块警徽,一样进去不花钱!”“你可要清楚,跟我耍你那些对付小贼的伎俩,是会送命的!我问你,是哪几个混蛋在诬陷我?一个小小的县局,竟然敢无视军规,把特种兵的照片任意发布出来通缉!”“这是你们军部的命令!今天……县城出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我们抓到了肇事者,谁料案中有案,那家伙竟是个境外走毒犯,而且供出了你,说你为了独吞货物在追杀他,而且你还奸杀了后山一户独居的山民。我开始也不相信,后来他带我们找到了那些箱子,上面有你的指纹,和你今天喝酒时用的酒杯上的指纹吻合,我们才出动了警力……”苍图把刺刀一拧,一阵钻心剧痛,止住了矮胖局子的极力辩解。r

“我没时间跟你这种办案能力的局长解释复杂的东西,告诉我,那个受伤害的小姑娘在哪?”苍图阴冷的目光,直直逼视着对方,容不得他转动眼珠思考半分。r

“在县医院!怎么,你想……毁灭证据?让那个小姑娘……死?”矮胖局长虽然吓得要命,可还得强撑着,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他知道,苍图身为中国特种兵,不会因为他这个局长昏庸,就活活宰了他。相反,假如知道他与他的指导员方片枪一样,同是境外走私势力安插在滇西的内鬼,那么今夜,他必遭活宰。r

“她现在怎么样了?是生是死?”苍图急切地问。r

“哦,你放心吧!她已经度过了危险期,现在正慢慢休养,不会多加一条人命的……”矮胖局长依旧在装傻,把自己扮作珍视生命的警员,而把苍图摆在犯罪分子末路挣扎的位置上。r

“把这条皮带换上,带我去找她!我今晚就要带她走!”苍图不容置疑地说道。r

矮胖局长不明白苍图的意思,可又深知苍图的动机,看看抛给他的那条厚重的皮带,又看看苍图冷酷的脸,只好闷声闷气地照做。r

“医院就留了两个警力看护病人,以你的身手,可以轻松带走小姑娘,干嘛非要牵扯上我?你这叫挟持国家公职人员,是要罪加一等的!”矮胖局长驾驶着车,一边不停地擦额头的汗,一边哆哆嗦嗦地嘟囔,但他心里很清楚,县医院早就布置好天罗地网,只等苍图入瓮。r

苍图不再理会矮胖局长的抱怨,直逼着他将车开上盘山公路。矮胖局长腰间缠着厚皮带,心里说不出有多别扭,可他也一直在期待,等把苍图送到县医院附近,大鬼派过来的三个杀手,定会让苍图好看。到时候,他非得给这个扎破他脖子的家伙一顿电棍,借机报复一次。r

然而,矮胖局长的如意算盘彻底打错了,苍图并未允许他开往县医院,而是强迫他开进了大山深处。r

“咱们这是去哪儿?你不是说去县医院找那个被害的小姑娘吗?”矮胖局长忐忑不安地问,脸上的汗水更骤。r

“哼!你不会了解的,医院附近可不仅仅是几个警员,还有更厉害的家伙,躲在暗处想抓我!”苍图冷冷地说着,双眸透进窗外的黑夜,沿着射灯无限延伸,似乎早已有了无懈可击的沉着。r

“更厉害的家伙?”矮胖局长故作惊讶,鼓着眼珠子问,“告诉我那是些什么人,如果是不法分子,我可以强加一倍的警员缉拿他们。”苍图不想与这个平日里只抓些小偷小摸,就制成电视节目鼓吹炫耀的庸警多说话,便依旧沉着看不出喜怒的脸。r

“哦!我明白了,你是说,你们军队上的宪兵也在抓你?对不对!”矮胖局长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像猪吃食一样撅起嘴,肯定着自己的猜测。r

苍图瞥了他一眼,却又淡淡说道:“我有我的身份,宪兵也无权审问!”他那略带迟疑的眼神,似乎像对着自己说话。r

矮胖局长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对于那些越境而来的杀手,他心里可远比苍图清楚底细。而且他更清楚,在这片茫茫大地上,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上级大人物,就不是守法和犯法之间那些条条框框说了算了。于是,他又故作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是!你们部队的人,向来看不起我们这些拿小枪的民警。”“那是因为你们的品质,比不了真正的军魂!没有哪个铁骨做的军人会像你一样,大半夜出来胡搞,明明侵害了别人的权益,却还能冠冕堂皇,说出令人恶心的话!你若是个兵,看我不拿皮带抽你!”苍图这句话,像一团棉花,塞得矮胖局长干咽唾沫。r

“好了,我不和你争,你总得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吧?”矮胖局长心知自己已经稳住了苍图,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不再那么紧张。r

夜晚山中起了大雾,像天空化作奶酪整个儿扣下来,不给行人丝毫准备。汽车在山间蠕动如潜水而行,放眼望去全是雾,没有山没有树没有路,仿佛一切都已被雾溶化。r

汽车在昏幽的山中颠簸,一路歪歪扭扭,最终开进一片浓密的森林。苍图要他把车熄火,然后又举起了刺刀。这一下,可又把矮胖局长吓坏了,惊恐地问:“你……你要干什么?谋杀国家公职人员?是要罪加一等的!”“打电话,告诉县医院那些警察,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任敏的安危。三天之后,等任敏脱掉氧气,我就带她走。如果一切顺利,你也可以活着回去。”说着,苍图拿出一部手机,对着矮胖局长的肚子按了一下。r

只听得“嘀”一声响,缠在矮胖局长腰间的厚重皮带,突然亮起一串电子闪灯。r

“这是什么?你要干什么?”矮胖局长脸色大变,跳着脚惊呼道。r

“C4炸弹!一旦触发,可以把你送上二十米高空,拦腰撕断。”一听到“炸弹”二字,矮胖局长的脸,瞬间由黄变紫,忙伸手去解腰上的炸弹皮带,却被苍图“啪”的一记耳光,嘴角打出了血。r

“这可不是玩具!”苍图怒呵道,“而且已经启动了,没有密码信号终止,强拆只会引爆!”矮胖局长双眼噙泪,差点跪倒在地。他不想死,他比谁都不想死,因为他刚花了一百万欧元,从方片枪手上买回性命。他还有很多钱,他这一辈子,不能没花光那些走私分红的巨款就死,否则他无法瞑目。r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得保证任敏的安全,更得保证两天后我将她安全带走!一旦出了什么闪失,你肯定要死!并且,我会用尽刑讯边防战俘的手段,折磨你到死!”矮胖局长捂着脸,哇哇痛哭起来,身为一县警长,还没谁敢让他哭。除了受罚剪去三个手指他哭过,也就是在今晚,他又大哭了一次。r

他的如意算盘,以及整个报复苍图的计划,这一下全部落空了。血腥小丑、疯眼暴君、葬梦皇后这些杀手,再厉害又能怎样呢,他们已经帮不上自己,而且自己也不敢将这三个危险的角色暗通到这里,否则苍图肯定先要了他的命。r

滇西大山里,白天异常酷热。苍图光着膀子,露着满身虬扎的肌肉,砍了些树枝盖住局长的警车,便坐在一簇阴凉下,更换胸口的绑带。而他那把獠长的刺刀,依旧斜刺在脚边的地上。r

矮胖局长被手铐拷在警车屁股上,人已汗流浃背,像狗一样吐着舌头说:“咱们换个地方,找条溪流坐着,你这样会让我中暑的。”苍图细心包扎着自己,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淡淡地说:“你再抱怨,我就把你绑到石头上,曝晒成木乃伊!比起战俘,算对你很客气了。”“你……你这叫什么话?我又不是你的战俘,我可是一县警局的局长!有人报案,我们就要查案,天生吃这碗饭,你受了什么冤屈,总不能往我们办案人员身上撒气吧?”矮胖局长很是受不住酷暑,愤愤不平地理论道。r

“哼!”苍图嗤之以鼻地说,“露天神府江段,明明是一个傣家少女受人奸害,可你们查办出来的案子,居然是失足坠崖,还恬不知耻地上报,张口一个宗旨,闭口一个精神,说你们顶着烈日、翻山越岭,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你眼里还分得出黑白吗?”矮胖局长心头一沉,但他不敢多加思索,生怕给苍图看出心思,便忙打岔说:“那是验尸官得出的结论,不会有错的!而且,那个案子里的少女,身上多处有划伤,体内并无异物!”“那因为你们这些自称‘第一时间赶到’的人去晚了,犯罪现场已经被打扫过!那少女是死在一条境外走私暗道上的,可见这条暗道体制非常健全,维护得也相当到位。一旦这些人在走私暗道上留下蛛丝马迹,很快就有人清扫。”“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矮胖局长有些发慌,可他强颜诧异道,“如果真有不法分子,利用滇西的山路走私,你尽管告诉我,我会一查到底。嗯……咱们也可以合作,打击犯罪。”苍图包扎好胸口,走过去递给矮胖局长一瓶水,并蹲下身来,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说:“合作?我现在谁都不信,甚至怀疑你,就是其中的一个内鬼!”矮胖局长吓得水瓶脱手,洒了自己一身,因为他最怕的,正是苍图往这个方向猜测,他瞪红了眼睛怒道:“不许侮辱我的人格!证据呢?你犯罪抓你,是因为有证据。没凭没据的事儿,谁敢乱来。”苍图鄙夷地弯了弯嘴角,不再理会他什么。r

两个人在山中苦熬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清晨,矮胖局长正昏昏酣睡,却被身旁的手机铃声吓醒。苍图已经不见了,而打来电话的人,却正是苍图。r

“大局长,我要走了,手铐的钥匙,在你衣兜里。那个炸弹腰带,只是个唬人的东西。不过,你自己多掂量着点,当心哪一天,被人戴上真家伙,丢在大山里!”矮胖局长一愣,茫然不知所措,来不及松一口气,就焦急地问:“你不要那个小姑娘了?今天天一黑,我的警员就会把她秘密送到这里来!”“我已经将任敏带在身边了。”苍图低沉地说。r

“你……你是在耍我?!”矮胖局长顿时气结难耐。r

“不是我故意想耍你,这两天来,恐怕整个世界都在抓我。我不能再犯糊涂,真相大白之前,我不会相信任何人!而且,我对你说过,那些是越境杀手,他们必定会对县警局的一切通讯监听!如果天黑等你的警员送人来,只怕人未送到,杀手却被随之引来。”“犯下这么大的案子,你想就这么一走了之!”矮胖局长心知苍图已在千里之外,顿时恢复了以往的暴脾气,在电话上怒喝道。r

“我必须带任敏走,不然她也会被灭口!报复我的人,并非仅仅是要杀了我那么简单。等任敏恢复了意识,我会再带她回来,还我一个清白,也给她一个公道!”“你不能走!你要相信我们警……”矮胖局长暴跳如雷,扯着嗓子没等喊完,手机里就嘟嘟闷响,对方挂断了。r

骄阳炙烤着一望无尽的山脉,葱郁的树木已变成绿色的火苗。热浪扑在苍图脸上,汗水从额头滑到下巴,又滴答在滚烫的山石上,瞬间蒸发不见。r

苍图眯起睫毛都挂了汗珠的眼睛,煎熬地望了望刺目的烈日,又回头看了看来路。苍翠的山峰上,没有追兵的影子,他咬着牙,忍住胸前旧伤口的疼,松了松肩膀紧勒着的绳索。r

仍旧昏迷的任敏,被裹在一个帆布担架里,横背在苍图健硕的脊背上。虽然呼吸平稳,但她眼睛和嘴巴紧紧闭着,眉宇间仿佛还凝聚受伤害时的痛楚。这张稚嫩的小脸,在烈日炎炎下,也经受不住酷暑,宛如一片虚弱的荷叶,滚满了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