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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9)


由于他说得含糊不清,老娘也没完全听清。袁冠先和袁冠珍一听,大惊失色,两人全都挤在她妈和袁冠达之间,一个扶老娘,说:“妈你也累了,中午也没好好休息,你就在我这儿躺一会儿吧。”一个扶袁冠达说:“冠达,你喝多了,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乱说,还是去躺躺吧。”r

老娘发了火,用手把他们两个拨拉开,呵斥说:“你们两个在这里乱搅和什么?快走开,我有话要问冠达。”她看着袁冠达问:“袁元不见了,是不是?你说,袁元在哪里?”r

袁冠达说:“袁元走了,不见了,被人带走了。”r

老娘这次听得清清楚楚,两眼一直,就直通通地倒了下去。这下姐妹两慌了,连忙大声叫道:“快打120。”r

6、r

姬祖一看丈母娘倒下了,也有点慌了。虽说丈母娘偏爱儿子,但对他还是很不错的,更何况,丈母娘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婆难受,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们毕竟是一家子。他起身去扶丈母娘,小朱看老太太教训女儿和女婿,本想离开,但没找到打招呼的机会,此时也走近来想帮忙。但袁冠先带着哭声说:“别动,等120来,我妈有高血压和冠心病,这时候不能乱动。”袁冠先在姬祖和小赵的帮助下,把母亲轻轻地放下来,让母亲躺在沙发上。他们等等120不来,等等120不来,心里着急。袁冠珍已经哭出声来,袁冠先俯身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也禁不住地泪流满面。r

很快,120的“乌拉乌拉”的鸣镝声由远而近,他们好象盼到了救星。袁冠先叫小朱出去迎迎,120急救中心下来几个医护人员,拿着药箱和担架,迅速进来,对老太太做了简单的诊断,又进行了一些救护,便迅疾地把老太太轻轻放上担架,抬上了急救车。袁冠先和袁冠珍也跟着上了汽车,120车拉响鸣镝,一路快速驶去。姬祖看看躺在沙发上睡得象死猪的袁冠达,想想自己不能留在家里,叫上小朱,开上自己的车,也赶到医院里去了。r

在医院里,医生先给老太太开了治疗的药水,袁冠先让袁冠珍去付费,然后由护士给老太太挂水,他们又按医生的要求,给老太太去做脑颅的透视以及心脏的透视。经过必要的检查,老太太被送到急救室进行急救。在急救室门口等候时,他们几个就觉得时间过得真慢,等等不见医生出来。袁冠珍坐在椅子上,眼睛哭得更肿了,袁冠先则有气无力地坐着,泪水也是不停地流,姬祖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心里就暗想,这女人就是个奇怪的动物,眼泪怎么这么多,象打翻了水坛子似的,弄不弄就流得要发洪水。他们看看天色已晚,而老太太还没出来,心里就非常焦急。终于看到一个医生出来了,袁家姐妹赶紧上前,询问情况。医生摘下口罩,摇了下头,说:“你们准备后事吧。”r

袁冠先听了医生的话,好象在头顶响了一个晴天霹雳,顿时就倒下了。姬祖一看老婆也倒下了,心里又急又痛,如同火烧一样。这倒好,家里一会儿的工夫,就倒下了两个人,那还不跟天塌下来似的。他手忙脚乱地把老婆送到急救室,医生做了检查后,让他们送她到急诊室。好在小朱也在,有个年轻的男子在旁边,力气大,可帮了不少忙。袁冠先年纪毕竟还不大,所以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这些天为袁元担忧,体质下降,才生了病,如今老太太一走,心头受了极大的刺激,这才支撑不住。安顿了老婆,又赶过来看丈母娘。袁冠珍已经扑在老妈的身上痛哭流涕,姬祖想想丈母娘刚才在他家还在说话,转眼间就再也不能醒来,就要化做灰尘,无影无踪,再也见不到她了,心里也不禁悲戚起来。r

他从医生那里要来病历,这才知道丈母娘是听了袁元失踪的消息,脑血管破裂,冠心病发作,一命呜呼了。他想和袁冠珍商量商量她妈的后事,但看袁冠珍哭得伤心,连话都说不起来,加上袁冠珍平时就没有多少主意,所以想要在这种时候和袁冠珍商量事情,那简直是做无用功。他想还是等老婆醒过来,和她商量商量,不过这对老婆来说,无疑有些残酷。但残酷归残酷,老妈的后事还是要尽快操办。想到这儿,他又来到急诊室这边的输液间。急诊楼这里有好几间这样的输液间,里面不过是放了一些硬木椅子,挂水的人就坐在椅子上,半靠半睡,以便度过较长的输液时间。现在这里的条件要好多了,在里面上方的墙角处,悬空挂着一、两台电视机,播些电视剧,给输液的人一点消遣。姬祖走到老婆的旁边,小朱正站在附近,看到他过来,便迎过去。姬祖问:“挂得怎么样了?”r

小朱说:“才挂了半瓶。”r

姬祖走到袁冠先身边,看看盐水瓶,果然才下去半瓶水,总共有三瓶水要挂,看样子,不到半夜是挂不好了。他看看老婆,脸色苍白,神情委顿,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看她这样,他心里也很是难受。不过,看情形她的病情有所缓和。他想和她商量她老妈的事,但又一想,现在时机不对,还不如等她精神恢复一些再说。在盐水挂到一半的时候,袁冠先看上去明显的恢复了一些。她的脸色不再那么可怕的苍白了,姬祖心里有了点欢喜。果然,袁冠先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周围,好象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眼神在寻找亲人和熟悉的人,姬祖见她在看人,便往她跟前凑近些。她看到他后,才好象神志完全清醒了,觉得塌实了一些。她忽然哭嚎起来。她的这一声尖利的哭声,把本来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声音的输液间搅翻了,把正闭目养神的挂水输液的人吓了一大跳。本来别人就是来看病的,就希望这里安静些,加上又是半夜,挂水输液的人已经昏昏欲睡,被这一声哭嚎,惊得是魂魄出窍。好在还在挂水输液的人已经不多,有些是夜里倍感不舒服,才来挂急诊的。他们于是厉声指责袁冠先,姬祖一看不妙,连忙向大家打招呼,说她的母亲刚刚去世,并不断劝袁冠先不要哭。小朱也帮着向大家打招呼。挂水输液的人看见小赵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对姬祖和袁冠先恭恭敬敬,好象是跟班一样,低声下气的,这个人就很象黑社会的人物,那些人也就有几分畏惧,也就不再说什么。但无奈袁冠先哭声太过震耳,实在难以忍受,可看看小朱的模样又太害怕,只得压低声音表示不满,嘴里嘀嘀咕咕的。隔壁的挂水输液间也受到搅扰,便有人过来责问,小朱向前打招呼,人家看他凶悍,只嘀咕了几句,便又走了。袁冠先的哭声惊动了护士,两名年轻的护士小姐走过来,看到袁冠先在哭嚎,甚为惊异,在听了小朱的解释后,他们露出理解的神情,但还是要袁冠先不要哭泣。袁冠先哭了一阵心里好受得多了,见好多人看她,又听护士在劝阻,她们的脸上已露出不太耐烦的神色,这才把哭声放小了。过了一个小时,姬祖看到袁冠先所挂的盐水终于挂完了,便扶着袁冠先离开输液间。他们来到急救室隔壁的停尸间,袁冠先看到母亲永远不能醒来了,情不自禁地扑到母亲身上,放声号哭。袁冠珍原也哭得累了,看见姐姐大哭,又伤心得不能自已,也跟着大哭起来。姬祖见她哭得伤心,几次抽噎,担心她哭的时间太长,又身体虚弱,几次想劝阻,让她不要再哭。袁冠先并不理他,想到母亲与她阴阳两隔,悲痛欲决,哭得更甚。后姬祖想要与她商量丈母娘的后事,再次劝阻,袁冠先不禁勃然大怒,对他厉声哭骂道:“我妈死了,这下你高兴了?不要忘了,我妈就是你妈。你自己的妈把你当成垃圾给扔掉了,我妈把你当成她自己的儿子,对你这么好,你这个没良心的,对我妈一点也不喜欢,恨不得她死掉,这下你如愿了。”r

姬祖被她一通骂,弄得莫名其妙,说:“你这是从何说起?你妈死了,我心里也难过得不得了。”r

袁冠先哭得嘶哑了,说:“说得好听,你不要假惺惺的。说到底,我妈就是你给害死的。”r

这话说得太刺耳,姬祖不禁生气地说:“你这话从何说起?你妈的死,不是你弟弟说了实话么?”r

袁冠先拼着力气说:“放屁!你要是喜欢我弟弟,对我弟弟好点,我弟弟会不得意么?他不得意才喝酒,要不是他喝得酩酊大醉,他会对我妈说出袁元的事么?”r

姬祖声嘶力竭,见她不可理喻,声音又没有她高,觉得这个女人真是野蛮霸道。他说:“你这不是胡搅蛮缠么。”r

袁冠先哭喊道:“我妈死,就是你弄的。要不是你心狠手辣,把你公司的元老全部逼走,你也不会得罪这么多人,就不会有这么多仇人,那袁元就不会被人绑架,我们家就不会遭这么大的难。”r

姬祖气昏了,说:“公司那些人怎么是我逼走的?不是你要他们走的么?不是你和你弟弟那个惯宝儿要我这么做的?你现在倒好,把这些都算在我的头上。”他虽然在生气地喊叫,但被袁冠先打断,说不过袁冠先,想想和袁冠先这么吵,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自己也觉得累了,又一想她此时悲痛难过,迷失心智,不便和她多理论,便走到外面独自生闷气。小朱还在门外,正歪在硬木椅子上睡着了。姬祖本想一甩袖子离开,但想到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自己也应和老婆站在一起,共同度过难关,不然,他老婆将会永远责怪他,他和她之间就会产生很深的隔阂,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他在走道里来回走了几趟,愤怒的心情逐渐平息下来,感到夜深人静,穿得虽多,却也挡不住寒冷侵入肌肤。他听听老婆的哭声小了许多,慢慢走到里面,看到老婆已经没了力气,正爬在床边,于是轻轻说:“你也不要老哭了,该考虑考虑底下的事怎么办了。”r

袁冠先象是睡着了,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姬祖看她没有反应,知道她哭累了,又说:“是把你妈放在这里的太平间呢,还是把她运回去,放在家里?或者,在殡仪馆租一间,在那里办丧事?”r

袁冠先听了,没有反应,只是把眼睛睁开了。她的神情象是魂魄在天际漫游。姬祖觉得她是真累了,便又说了一遍。袁冠先这次听明白了,呆怔了片刻,忽然高声说:“我不能把妈妈扔在这儿,我不能把妈妈扔在这儿,这儿太冷,这不是她的家。”r

姬祖说:“那好,我们就把你妈妈请回家,就在她的家里办丧事。”他走到门口,把小朱叫醒,让小朱帮着把老太的遗体抬到车上去。小朱一看让他抬尸体,觉得快过年了不吉利,有点畏难,踌躇了一下。姬祖看透了他的心思,说:“没事,你就当老太太还活着,你帮着扶一下,我把老太太背到车上去。”小朱想,再不动,那就要惹得姬老板和老板娘不满了,那不划算,于是帮着将老太太的遗体扶到姬老板的背上去。姬祖本来个子就不高,老太的遗体也缩得小了,但在姬祖的背上,脚还是碰到了地面。姬祖虽然是个男人,但毕竟年纪也不轻了,这些年吃喝玩乐,身子骨是虚的,就背着老太这点路,也把他累得半死。他好不容易把老太放在车上,袁冠先和袁冠珍夹着老太坐在车后座上,就象是老太还活着一样,姬祖则坐在车子副驾驶的位置上,由小朱开车。当他们气喘吁吁把老太放在自己的家中后,天已放亮。按照当地的习俗,老太的尸体在家中不能超过三天,因此,要让老太顺利地走,这三天是很忙的。看到袁家姐妹两人成了这副模样,姬祖暗想,自己这下可惨了,自己的老娘百岁后,也不要他来忙碌,这老太的后事要着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了。姬祖按下心头的不快,只得上街买东西。他忽然想到,何不让他的职工们来帮忙?反正是他付工资,都是为他打工,在公司里做事和在他家做事还不是一样?要是那个不肯来,他就炒他的鱿鱼。于是,他让小朱给王春打电话。果然,王春、周梨和牛宝民、小齐等很快来到他丈母娘家,每人还带来一份红包。他上街买来了白布,袁冠先则和袁冠珍给老妈换上干净衣服。他们一边换,想到母亲死于非命,悲痛交加,痛哭不已。公司里王春等人也都带上黑袖套,在家中布置灵堂。姬祖又马不停蹄的上街把老太的遗像放大,镶上镜框。r

当他回来刚把车子停稳,就见袁冠达开着车子来到楼房前。姬祖看他的样子,完全是漫不经心的。他打开车门,下得车来,看到姬祖在这儿,似乎有些惊奇,又看见姬祖拿着一个大镜框,因为镜框背朝着他,他并不知道镜框中的人是谁,笑着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拿这么大一个镜框干什么?”他由于自己耳朵有点聋,说话时生怕自己声音大,吓着别人,所以,他说话的声音总是很小。r

姬祖听他的话有点费劲,又听他说这些话,就知道他还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依旧保持常态没有一丝笑容,语气里掩盖不住露出些嘲讽,说:“你觉睡醒了,酒醒了吧?”r

袁冠达说:“我在你家里睡醒了,一看你们都不在家,也不知你们干什么去了。”说着转头就往里走,姬祖说:“你老娘死了。”可袁冠达根本就没听见。姬祖暗自苦笑一声,跟在他身后也上了楼,他有意想看看这位惯宝儿会有什么举动。一进楼内,就听到哀乐,袁冠达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扭过头,看着下面的姬祖说:“谁家有人死了?”姬祖说了什么他好象没听见。待上了二楼,袁冠达看见王春、周梨等在这儿,不由得惊讶地问:“你们也在这儿?”他已感到有事发生,紧张地问:“出了什么事?”一边伸着头往屋里看,一边快步往里走,当他看到母亲家中到处布置着丧物,不禁大惊失色,连忙问:“怎么回事?我母亲呢?”快步走到里间,看到姐姐袁冠先和袁冠珍都带着黑色的袖套,里面有张床铺,上面躺着一个人,却被白布盖着,而且是全身蒙头蒙脸都被盖住了。袁冠先哭着说:“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