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威亮念道：“这次解除劳动合同，补偿的标准公司里是按照有关文件规定，又考虑到大家的实际情况，适当地给予了一点照顾，具体是，工龄满一年，补偿一个月的工资，公司里认真地商议了一下，决定把大家的工资标准按九四年的水平，适当地提高一点，定为每个月五百块钱，工龄满一年就按五百元的标准给补偿，最多不超过十二个月。在这个基础上，公司每个人再加八百元。这八百元就是公司的照顾。然后在这个星期签了协议的，公司给每人六百元的奖励。”r
他的话刚说完，工人们立即就嚷嚷了起来。大家群情激愤，大骂老板太黑心，在厂里做了十年只拿到六千元多点的补偿，都异口同声地表示，不签这个协议。许华更是吵的最凶。曾威亮一看这阵势，心里一沉，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看看无法谈下去了，只得抬起手，挥了挥，示意大家静下来，然后说：“今天就说到这里，大家回去再想想，想签协议的就过来。我再把大家的意见向老板汇报。”r
许华高声说：“我们不签协议。”r
曾威亮笑着说：“不签协议的也可以，公司就要安排你上班。”r
许华轻蔑地说：“放屁。我是不上班的。”r
其他人也坚决地表示，补偿费太低了，这个协议是不签的。大家嚷嚷了好一阵，将近两个小时，这才散了。曾威亮一走出会议室，就对王春低声说：“补偿费太低，事情是不好谈的。现在应验了吧？”r
王春明白曾威亮话中的意思，是说当初定补偿标准时，因为她说出了现在的标准，被姬祖采纳了，因而造成了目前的困难局面的。她于是苦笑说：“我也知道太低，按照规定是这么个标准，我要把规定的内容告诉他，不然姬总知道了，不是要责怪我吗？即使我不说，姬总也会有看法，认为我是搞人事的，对这个都不懂。再说，他也会查有关文件，真要给他查到了，那不是要我的好看吗？”r
曾威亮知道王春也是个不同一般的角色。她的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理由充足，但骨子里却有帮姬祖之意。他笑着说：“你当然要这么说，作为老板，我已经提醒他了，他做决策时，就要考虑这个方案是不是行得通。”r
两人将开会的情况立即向姬祖做了汇报。姬祖听罢，好半天没有言语，左思右想，说：“补偿费不能随便提高，不然他们就会得寸进尺，那样反而麻烦了，就坚持这个标准。”r
曾威亮和王春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就出来了。曾威亮明白，如果不提高补偿标准，就不会有人来签协议，说不定他们还要来闹一场。但姬老板说了，他也不好再解释，只能等等看了。一直等了一周时间，规定的签协议期限已经到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签协议。曾威亮感到既惊讶，又在意料之中。意料之中的是，这次补偿费太低，工人们接受不了，所以，这事不会那么顺利，这种吵闹事先是想到了的；惊讶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签协议，这是没想到的，或者说想到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再等了两天，期限已过，这次解除合同等于是失败了。还未等曾威亮汇报，姬祖就先坐不住了。把曾威亮叫到办公室里，姬祖用特有的微微仰视的眼睛看着他，目光有些阴鸷，语气中却有点不安地说：“这次要求他们签协议的期限已经到了，他们不来，你们看有什么办法？”r
王春见曾威亮没说话，怕姬祖嫌他们在关键时候不提建议，会疑心他们只顾明哲保身，连忙微笑着说：“那就只能按照劳动法的有关规定，先对这些职工进行培训，然后考试，合格的就想法子给他们岗位，让他们上班。反正公司安排他们做什么，他们就要做什么，不允许挑岗位。考试不及格，说明未达到培训要求，就停发下岗生活费。要是给他们安排的工作他们不肯做，那就解除他们的合同，而且这样解除合同，是不给补偿的。”r
听了她的话，曾威亮心里哭笑不得，这个女人，真是嘴快的可以，说她爽直吧，可她是很会为自己打算的，说她精明吧，这种话在这时候说出来，可就有点给自己添麻烦了，而且也是行不通的。但她既然这么说了，曾威亮也就不便再提什么不同的意见了，所以，就一直没做声，看姬祖如何表态。姬祖大约也是有点急了，居然同意王春的主意。曾威亮暗自摇头。于是，召集这一批下岗工人，进行就业前的培训，这一任务又交给了曾威亮，并让张希明协助。曾威亮明知这么做，要挨骂，却也无法可想。他印发了通知，让这一批未签成解除劳动合同协议的工人在周一时到厂里来。不过，他又想，这样做也未尝不是好事，那些工人不听自己的好劝，总以为是害他们，是给他们毒药吃，现在，公司里却要他们来培训，明摆着是整他们。因为，这些人在外面都有事做，虽然干得不顺心，要看别的老板的脸色，工资也很低，工作时间很长，但如果为了到厂里培训而辞了外面的工作，厂里不但不发给他们工资，又不可能安排他们上班，这样他们就会两头不落实。而且厂里让他们来培训，是符合劳动法的，也是正当的，他们不来，厂里正好有借口，可以炒他们的鱿鱼。他们若来培训，那外面的事就兼顾不到。那些工人也不是看不出厂里姬老板的险恶用心，但他们接到通知后，居然都来了。曾威亮明白，他们是不想让姬祖抓到把柄，给他以开除的口实。r
为了使培训很真实，曾威亮和张希明还安排了课程，由王春讲劳动法，曾威亮讲劳动安全，等等。并声明要考试，如果考试不及格，下岗生活费停发。r
但在第一天，这些工人报到时，张希明要他们在本子上签到，许华就有意地乱画了几笔。张希明根本看不出他的名字是怎么写的。在本子上签名，实际上是看哪个工人未到，是不是缺席，这就有了证据。但许华有意将字迹写得潦草，那就无法把他们是否来参加培训作为证据。张希明数了数人数，又核对了报到的人头，确定就是许华没有好好签字，于是用较为和气的口吻问许华，为何不好好签名？许华不加理睬，头扭在一边，用冷漠和愤恨的眼光瞄了瞄张希明，让张希明深感受到轻视，但他知道这是许华故意挑衅，想到培训刚开始，不能让许华搅乱培训的企图得逞，就强忍着未加发挥。曾威亮看到张希明如此窘迫，感到开心。r
为表示公司对培训的重视，打消这些前来培训的下岗职工的顾虑，在开课前，曾威亮还特地请姬祖过来讲话。然而，在他讲话时，许华就在下面骂骂咧咧，故意用听得见但是不高的声音插嘴、打岔，极尽捣蛋之能事。姬祖有意装作未听见，许华见姬祖不理睬，提高唱歌的声音，姬祖还是忍了再忍。r
在头两天上课时，除许华有意低声唱歌外，大家基本上还能保持课上的安静。但在第三天，从早上来到厂里后一直到上课开始，那些工人就始终围在一起，有的打牌，有的聊天，有的独自在桌上乱画。还有几个把脚跷在桌子上。曾威亮一看就明白了，他们今天不想让培训继续下去了，也没有时间和公司耗下去。这些工人也不傻，明白这种培训是专门针对他们的，来意不善。曾威亮心中明镜似的，知道今天工人们要生事，这种时候要是阻止他们的作为，就有可能被围攻，因此一声不吭，看到现场这种情形，转身就回了办公室。果不其然，待王春闻讯过来，对他们进行劝阻，工人们看她是个女的，不予理睬，但等到张希明也帮着王春说话，就招到了工人的围攻。那些工人围着张希明，对他恶言恶语相向，甚至对他推推搡搡。张希明看到那些工人愤恨的脸色，心里暗自叫怨。他本来担心姬祖会怪他一点事不干，恐怕会对他不利，所以本意是跟在王春后面来看热闹的，却未想到工人们把怨毒发泄在他的身上。那些工人责问他们是不是真要安排他们上班，并指责公司让他们上班，还要对他们考试是故意刁难，要求公司给他们每天来上班发工资。许华和几个年轻的男工人，气势汹汹地对张希明指手画脚，然后又一窝蜂地涌到了姬祖外面的办公室。这时候，曾威亮也出来好言劝说。姬祖正好不在公司里，工人们想借机到姬祖那里论理的意图未能做到。工人们吵吵嚷嚷的，一直到中午，有的工人说要回去做饭才散了。下午，姬祖听说了此事，就立即把曾威亮叫去商议对策。曾威亮说：“培训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如果厂里有了空岗，我们又真心想招他们上班，那么对他们进行培训是可以的。现在厂里没有空岗，想要安排他们，也是无法可想的。他们看得出，厂里并不是真要他们上班。所以，我想，还是采取老办法，动员他们解除劳动合同。”r
姬祖疑惑地问：“他们不是不肯签协议吗？”r
曾威亮笑着说：“他们不肯签协议是因为补偿费太低。我们应该适当地调高一点。这样他们会来签协议的。”r
姬祖似是患了牙疼地皱了下眉头，又忍住了，脸色恢复了平静，问：“怎么提高？”r
曾威亮看见姬祖一副不耐烦的神气，就不太想说了，但他知道这是一次机会，所以，装作没看见姬祖的表情，笑着说：“我也做过了解，私下里委婉地问了他们心里的底数，他们的意思大概一万块钱就可以了，本来他们的想法还要高点，我也劝了他们，要是谈不拢，公司里就会真的要安排他们上班了。他们这才退了一步。我想，就把签合同的基数放在五千的样子，凡是签合同的，就给五千元的补偿，然后有一年算一年。这么他们就没问题了。”r
姬祖一看，工人的要求还在他所能承受的心理底线之下，多少好过了一些。他疑惑地问：“他们不会还嫌低吧？”r
曾威亮心里清楚，姬祖害怕事情再次反复，尤其担心事情演变成上次堵门事件那么大的风波，因此基本接受了他的建议。他也明白，只要姬祖接受了这一次解除劳动合同的标准，那以后再想解除其余工龄较长的工人的劳动合同，就只能在此基础上把补偿费往上调高了。他笑着说：“除了许华有点问题，其他人估计是会签协议的。”r
姬祖还在担心，问：“那许华不签协议，其他人会不会受他的影响，也不签呢？”r
曾威亮说：“有这种可能，不过，问题不大。象他这么能闹的，毕竟是少数。许华那里，我再做做工作，实在不行，就考虑让他上班。”r
姬祖想了想，觉得事情真能办成，就是多花了点钱，也是值得的。他的目标是要解除全厂所有工人的劳动合同，真正消除那些现实的负担和潜在的麻烦，现在仅仅是个开始，他可不想让这一计划夭折，让他多年的筹划付诸东流。r
曾威亮看见姬祖已经决定了，心里既有点庆幸，又有伤感。庆幸的是为工人们多争取了一点补偿，伤感的是，多年的青春和血汗就这样被出卖了。当他正准备再次把那些工人叫回来时，他听到王春透露，姬祖决定把补偿费提高后，和袁冠达以及王春小范围地商议过，袁冠达强烈地表示反对，认为姬祖这么做，只能是长了那些工人的气焰。要按他的意思，就是要严格按照有关的文件来办，应该补偿多少就补偿多少，哪怕打官司，也不能妥协。王春虽然不同意袁冠达的话，毕竟经历了这次风波，晓得工人们不好对付，但碍于袁冠达的威势，索性不表示态度。曾威亮听到这里，暗自冷笑，说：“那就让他来做好了。”后来听说姬祖没把袁冠达的话听进去，才松了口气。这位老板的家里人，公司的实权人物，这次所说的话没起作用，那肯定是因为姬祖不想因小失大。r
后来，事情还算顺利，曾威亮终于劝说了这一批的工人解除了劳动合同。唯独剩了许华，未肯签订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曾威亮想的是，许华不签就不签吧，他也不想过分地强迫许华签这份协议，一者此次是一次试探，他想，姬祖在事先肯定不敢确定工人会不会同意签订解除劳动合同。二者，他知道许华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他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当然，他也知道，许华不会不明白，是姬祖让他这么做的，许华没理由把怒气撒到自己头上来。更主要的，这要看姬祖的意思，如果姬祖一定要许华签协议，那双方之间的尖锐冲突就不可避免，如果姬祖对许华不想态度坚硬，还有松动的余地，那这事就有可能办成，而不必大动干戈。但后一种可能不是没有，以他对姬祖的了解，姬祖是不太愿意这么做的。他只有想方设法，力促按此办法做，但愿不要发生冲突。可这要等待一个时机。r
6、r
王成他们对姬祖家安装了监控设施后，监控点就设在离姬祖家不远的派出所内，一者离姬祖家近，有事无事都可以到那里看一看。二者不引人注意，人手紧时社区民警也可以予以协助。设备安装后，连着几天没有动静。但很快，元元自己回来了。王成对元元的自行回家做了调查，发现送元元回来的人没有进住宅小区，而是把车停在了一条支路的马路边。元元对这一带很熟悉，自然可以自己回家。从交通交叉路口的监控录像，无法发现元元坐的是那辆车。王成从交通监控录像中。查找进入这条支路的车俩，组织人力对这些车辆一一调查。元元的回来，使得大家不免有些许的松懈。案件分析会上，有人就认为，姬荣佳也有可能喝醉了酒，躲在那里休息，过不了多时，就会自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