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r
张希明到了土地市场交易中心，对评估人员，他不是太熟悉。以前到国土局办事，很少和他们打交道。他走进大厅，看到大厅里摆满了办公桌，里面上班的人不少，显得有点杂乱。他问了正在大厅里办公的人，才找到评估人员的办公桌。他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坐在桌前写着字，便问道：“这是评估所吗？”r
年轻人抬起头，说：“是呀。你是哪里的？”r
张希明满脸堆起笑容，说：“我是华瑞公司的，是为梅城公司的那块地评估的事。” r
年轻人很快地写完字，看着张希明奇怪地问：“以前来的不是你么？”r
张希明笑着说：“现在由我来跑前期了。还要请你多指教。”说着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他一张。r
那年轻人看着名片，有了点笑容，说：“谈不上指教。”r
张希明把手中的材料递到年轻人的面前，笑着说：“请你看看，材料全不全，缺什么，我回去补。”r
年轻人接过材料，随手翻了翻，但看得也比较仔细，说：“可以。不过，这要看现场呢。”年轻人的意思无非是，这事不是就这么容易办的，要按程序走。r
张希明听了，正求之不得，因为根据他的经验，很多事情都是在公司里解决的，而不是在这些政府公室里，这位年轻人这么说，倒给他一个机会了，于是说：“行行。你看什么时候好？”r
年轻人说：“看有工夫吧。”r
张希明知道，这种话里透着很大的玄机。这就要看办事人是否懂得办事的技巧。办事人要是死等这些官员主动上门，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些官员永远没有工夫，等是很难等得到的，那样事情就办得特别慢。要想把事情办得快点，就要主动约这些官员来玩玩，只要是出来玩，官员们就会有工夫，要办的事情就能在玩的时候给定下来。张希明是常跑政府部门的，对这些诀窍是了如指掌。他乘机问：“那你把你的手机和电话告诉我，我好跟你联系。”r
那年轻人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张希明。张希明看了，才知道他叫郑歌。得了联系的方法， 张希明心里有了底，向他告辞后，便回到了公司。第二天，张希明便打了郑歌的电话，郑歌表示今天没空。第三天，张希明再打郑歌电话，郑歌这才接受约请。等他来到公司后，已是上午九点多钟，张希明便陪他到厂里转了转，郑歌很认真地核对了一下地形图，记下了他在厂里看到的一些情况。倪匡世正在厂里面，组织工人们在搬迁机器，看到郑歌，便笑嘻嘻地过来和他打招呼。中午时，郑歌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张希明让倪匡世作陪，倪匡世心里乐意，因为张希明没把他撇在一边，还是尊重他的，嘴上却说：“姬总已把这些事交给你了，我去不太合适吧？”r
张希明说：“我们兄弟一场，说什么见外的话。”便拉着倪匡世，和郑歌一起来到一家中档的饭店就餐。倪匡世不怎么会喝酒，却在旁边烧火，左一劝右一劝，郑歌喝了不少，三人一直喝到下午两点，气氛颇为融洽。张希明就问：“郑工，你看什么时候我到你这里来拿评估报告？”r
郑歌睁着红红的眼睛，说：“报告很快的就会出来，你把支票拿来，我就可以给你了。”r
张希明听到让他拿支票，心里就有些发毛。他知道公司的资金紧张，不知这笔钱数额大不大，姬总能不能付得出？于是笑着问：“郑工给我们优惠点。我们公司刚刚兼并了梅城公司，每个月发工资、用钱很多，正是困难时期。”r
郑歌虽喝多了，头脑却清醒，说：“我知道。”r
张希明小心地问：“评估报告要多少钱？”r
郑歌伸出三个指头。张希明问：“三千？”r
郑歌摇摇头，说：“你也太不把我们的工作当回事了。我们这也是高强度脑力劳动。”r
倪匡世就有点紧张了，笑着说：“三万？这么个报告要三万？你们下手可真够狠的。”r
离开饭店时，张希明要求饭店允许他签字，账以后再结。饭店老板看到张希明的名片，知道他们公司就在旁边，又是做房地产的，想着他们能经常光顾自己的小饭店，不怕他们会赖账，也就爽快地答应了，从而免除了张希明身上没钱结账的尴尬。回到公司后，张希明把情况向姬祖做了汇报。姬祖当着张希明的面给土地市场中心的头儿打了电话，请他给予优惠。张希明这才知道，姬祖和土地市场中心的主人是熟人。对方表示不能少于一万元，姬祖便答应了。r
办完梅城公司的土地评估，就可以办理房屋产权过户了。张希明于是又开始往房地产交易所跑。在产权所，张希明想到那位副所长朱尔沫还算熟悉，便来到他的办公室，正好看见一扇开着的门里坐着朱尔沫，在和别人说话，于是向他点了下头，走了进去，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张希明认识朱所长也不是一两天了，以前做开发项目时，和朱所长打过多次交道。朱所长个子小小的，人较瘦，嘴巴有点尖，戴着一副大眼镜，几乎盖住了半张脸，眼睛不很大。别看他貌不惊人，可是他在文革中号称“四大嘴巴”，是能说会道的那种人。待他们谈完了话，张希明说：“朱所长，我们公司刚兼并了梅城公司，想请你们帮忙，把梅城公司的房屋过户到我们公司。”说着把手中的材料递了过去。朱尔沫随手翻看着材料，说：“这要对房屋进行评估呢。”r
张希明一想，这里怎么也要评估？此刻，忽然进来一个人，一进门，就和朱所长说起话来。张希明在一旁看着那人，只见他约有四十五岁年纪，鼻子上有不少的麻子点，脸上已无光彩。张希明听他们说的话的内容，谈的是哪家单位房屋评估的事，才知道此人也是产权所的。他们一说完，那人正要走，朱所长说：“这是梅城公司的材料，他们也要评估，你给他们做一下。”r
那人接过材料，也不和张希明打招呼，一转身就往外走。张希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朱所长，正不知是跟了去，还是继续在朱所长这儿，等那人回来，朱所长就向他努了下尖嘴，说：“你跟他去吧。”r
张希明跟在那名中年男子的后面，来到他的办公室，一看里面乱哄哄的，到处是人，原来都是来办事的。看来这个部门还真够忙的，前来做房屋产权过户的人真不少。这间办公室里，摆着四、五张办公桌，共有四、五个办事人员。张希明也不知该找谁，给他办这件产权过户的事，就只好坐到中年男子的办公桌前，等他给安排。可是，张希明见他总是走来走去，不断地更换手中的材料，到每一个办公桌前，吩咐坐在桌子前的人如何做事，他却始终不能坐下来，只得耐心等待。等他安排好一些事情，乘他回到桌前时，张希明立即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他。中年男子看了一眼，说：“你是华瑞公司的，你伯伯我认识。”r
张希明的伯伯在一家企业里，是一家企业的副总，也不知道自己的伯伯是怎么和他熟悉的，但听他这么说，无形中缩短了两人的距离，心里感到高兴，问：“你贵姓？”r
中年男子一刻也不停，埋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交给别人，回过来说：“免贵，姓华。”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主动交给了张希明。张希明看着名片，才知道他叫华容，是评估处处长，于是说：“我们公司要想把梅城公司的房产过户到公司的名下，请你帮帮忙。”r
华容说：“我知道，你们这是为了到银行去贷款。不过，产权过户前要先进行评估。”他一边说，一边又走到另一张桌子，把字条交给他，然后，又快速地回来，说：“你是老朋友的侄子，你来当然要先照顾你，你的忙肯定要帮的。”r
张希明听了他的话，心里顿时感到一股温暖，笑着说：“那就太感谢你了。”r
华容始终没有笑脸，又说：“这两天约个时间，到你们厂里看一看。”r
张希明高兴地说：“那就太好了。我明天给你打电话。”r
华容点了下头，说：“好的，你明天来个电话，有空我就去，没空就再约时间。”r
张希明兴匆匆地回到公司，正要向姬总汇报，就见姬总匆匆地过来，说：“你先来开会。”r
张希明只得跟在姬总后面，进了会议室。他一看，公司的主要管理人员都已坐在里面，这其中有不少是厂里的管理人员，似乎是全部中层干部吧，人数又不多，看来只来了一部分主要的人员。张希明感到突然，姬总开会就是如此，常常是想开就开，事先没有征兆，也无从准备。r
在会议结束时，张希明才听明白了一件事，也是会议的主题，那就是把工程队划到房地产开发部。由张希明为副总兼部门经理，部门副经理则由仲启升和倪匡世担任，主要任务是把梅城公司开发的一期项目的土地腾出来，把上面的机器和厂房搬迁的搬迁，拆掉的拆掉，完成通电、通水、通路、土地平整即“三通一平”。开完会后，张希明跟着姬总来到他的办公室，把到房产交易所的情况向他做了汇报。姬祖沉吟道：“能不能让他们快一点？我们现在等着贷款呢。”r
张希明见他如此着急，一时也无好的办法，只得说：“我再催催他们，请他们把我们的事加紧办。”他明白，这套程序走下来，再快也要一到两个月，没有这么长的时间是办不好的。姬祖也是老房管了，应该清楚这些情况。姬祖一想，也只能如此。他沉吟片刻，又问：“你能不能到哪里贷点款来？哪怕五十万也好。”r
张希明闻言，心里一沉，暗想，公司资金怎么紧张到如此地步？这可是情况不妙啊。他思索着说：“我和银行里的人不熟。我想想办法吧。”r
姬祖也明白张希明的话只是宽慰他而已，于是又说：“我可以向你们个人借钱，一人两万，利息高于银行，以后也可以折算成公司的股份。”r
张希明答应说：“可以，一、两万块钱我还是拿得出来的。”从姬祖办公室出来，刚在办公室坐下，柳德敏又走了进来。他关切地问：“房产证过户办的怎么样了？”r
张希明对他自我感觉甚好的神态不以为然，说：“正在办。他们要先评估，然后测量房屋面积，再绘图，重新填制新房产证，总要一个月以上才行吧。”r
柳德敏着急地说：“这太慢了。”张希明看他圆鼓鼓的两腮象一只吹泡泡的青蛙， 戴着一副大眼镜架，下巴很短，几乎没有，显得他的脸更圆。柳德敏继续说：“现在公司资金很紧，几个月了，我们都不敢花一分钱。再这样下去，公司就要被拖垮了。厂里的工人正在闹着要集资款和医药费呢，再不给他们，可能又要发生二次堵门事件了。那些年龄达到五十岁的工人也吵着要办内退，这可都是钱哪。”r
张希明不解地问：“公司怎么欠他们医药费？他们不是每次都来报销的吗？”r
柳德敏有点得意，这些都是公司的机密，若让梅城公司的人知道了，不定会闹出怎样的风波来呢，而且这种风波肯定会比上次堵门的事件大。他觉得张希明对公司的情况还不熟，尤其是对公司的机密都不懂，而他却对公司的所有事情都了解，说明他在公司里要比张希明重要。张希明也没有跟姬祖一起经历公司最为艰难的时刻，没有经受厂里工人的堵门事件，不管姬祖怎么器重张希明，而张希明与他相比，与姬总的关系到底生分了一些。他故意卖弄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些集资款和医药费都是梅城公司以前欠工人的，与我们公司无关。”r
张希明又问：“那工人们内退是什么意思？他们大多数人不是在家歇着吗？”r
柳德敏说：“他们歇在家里拿的是下岗工资，每个月只有一百二十元钱，内退就不同了，同样是歇在家里，每个月可以拿到三、四百元钱，多的可以拿到五百元。”r
张希明惊讶地说：“那公司要承担多大的负担？”r
柳德敏说：“这没法子，这是公司在兼并时向工人承诺的，老板愿意这么做。”r
张希明摇了下头，觉得无法理解。柳德敏又说：“实在不行，就送点红包给那位处长，你和姬总晚上就去。”r
张希明没搭他的话，心想，送不送红包，不是他们说了算的，这都是老板的事。老板不喜欢别人这么向他提类似的建议。柳德敏这种说话的口吻，好像能命令姬祖一样，不免有些自大。再说，万一被人家当场拒绝，这不是难堪么？r
柳德敏见张希明没应声，又说：“现在出去办事，哪个不要红包？”r
下午，张希明问倪匡世，工人们在做什么。倪匡世虽还在笑着，语气却有些不满，说：“能做什么？在拆房子，马上就要没活干了，工程队要解散了，让这些工人回家去。”r
张希明听了，心里有所触动，虽然他和工人们不很熟悉，但他明白，工人们有班上，就有工资拿，而把工程队解散，就等于让工人回家，让他们下岗，就等于砸了他们的饭碗，这是要惹出麻烦的。倪匡世这么说，是不是向自己施压，来表示他对姬总安排的不满？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张希明说：“我跟你到里面看一看。”r
在路上，张希明不无奇怪地问：“厂里还有什么工程队，他们能做工程吗？”r
倪匡世笑了起来，说：“你以为他们象外面的工程队，可以对外接工程的？不是，他们只能在厂里修修补补，都没有技术，只能出出死力气的。” r
张希明又问：“仲启升怎么不常看见？他在干什么？”r
倪匡世大有深意地笑着说：“他的事我们不好问，不要说管了。你还不知道，此人可有能量了。”待张希明再问：“怎么有能量？”倪匡世却不说了。张希明当然不知道，当时梅城公司的工人们堵大门，不让华瑞公司的人进来，仲启升也是其中上下鼓动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