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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


俞药柘心不在焉地说:“改日吧。”说着也不看曾威亮,急匆匆地就往前走。曾威亮一刹那间感到极度的失望,何曾有人这样对过他?看对方这模样,就是有话也不愿意说了,用怨恨的目光注视着俞药柘和他的小蜜走进办公楼,心里就象吃了一个苍蝇一般。当初要不是俞药柘,他就不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劝说职工们投赞成票,姬祖即使得到上级的支持,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把梅城公司给兼并了,至少会让姬祖头痛一番。为此,他个人的威望其实是受了很大的折损。直到现在,还有不少职工怨恨他。梅城公司的被兼并,毕竟在职工们的心里留下了不可医治的创伤。说不定在某些时候,有些职工会以此说事,向他发难,找他的麻烦。他上俞药柘的当太大了。不过,这要怪就怪自己,谁让自己一厢情愿的?现在的社会,人心叵测,自己一向自负,如今却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是给自己的教训。r

他又想俞药柘,怎会变化如此之大?短短的一、两个月间,前后判若两人。联想起俞药柘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局里曾对他有过承诺的话,心想莫不是局里后来反悔了,未曾兑现对他的承诺? 曾威亮于是利用自己在局里的一些老关系进行打探。知情人告诉他一个暴炸性的内情:俞药柘到梅城公司上班前, 彭迈球副局长找他谈话,让他到梅城公司任厂长,主要任务是全力协助完成梅城公司被华瑞公司兼并的工作。俞药柘先是不肯,后经不住彭局长的软硬兼施,只得答应到梅城公司去。他提出了一个去梅城公司任厂长的条件,就是自己的人事关系不调到梅城公司,而是先挂在局机关,一旦完成兼并事宜,局里就把他的人事关系调到机关来。彭迈球未曾松口,说这要经局机关党组开会商量。俞药柘一看局里对他的事如此慎重,知道有门,便有了一份期待。过了两天,俞药柘再到局里找到彭局长,问起他的人事关系的事,彭局长答应得很爽快,同意俞药柘的要求。俞药柘这才来到梅城公司上任。当梅城公司的兼并一事基本确定之后,轻工局政治处却一纸调令,将俞药柘的人事关系转到了梅城公司。俞药柘情急之下,找到了彭迈球讨要说法。彭迈球以自己对政治处下调令不知情为由,拒绝了俞药柘的责难。俞药柘一怒之下,也是无奈之时,下海经商开公司去了。曾威亮闻知此情,不由得在心里苦笑。r

这短短几年间,梅城公司的厂长走马灯似的换,可是没有一任厂长和党支部书记的下场是好的,曾威亮想到这一点,心里充满了苦涩。r

就在姬祖踌躇满志地要对梅城公司实施他的筹划时,一场他所未曾预料的巨大风波席地而起。r

这场风波不仅使姬祖的华瑞公司摇摇欲坠,也使曾威亮深陷其中。数年后,一想起这场风波,姬祖就对曾威亮恨之入骨。虽然,他表面上不露声色,但那种怨怒是深入骨髓中的。此后,在梅城公司的数年间,姬祖始终把曾威亮当作他的潜在的头号对手加以设防,既利用其为自己出力,又处处加以限制。曾威亮也明白自己在姬祖心中的位置,所以,百般小心,处处提防。r

事情的起因还是为梅城公司和隆化公司之间的那块转让的土地。r

天气越来越暖和起来。在厂房的围墙根下,一连串长着的五、六株桃花,此时正盛开着,而几株梅花,已经谢了。虽说处在一片暗灰色的砖墙和混凝土的世界里,桃树和其他树木也很少,但这些绿色的生命,依然绽放着勃勃生机。桃花的花骨朵缀满了树枝,开的是如此鲜艳,让人看了眼前一亮。曾威亮每次走过正在盛开的桃花旁,都要盯着看一阵,而每次看到这几棵桃花,心里就舒服一些。这天,他正在看报纸上的早新闻,就接到了姬祖的内线电话。他在到姬祖的办公室时,心里就想,这么早,姬祖就找他,不知何事?在姬祖的办公室坐下后,乘姬祖正在打电话的时候,他稍稍转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这间房间。只见房间装修得十分豪华。立式空调,很大的红木老板桌,上面有一台液晶电脑,墙面上蒙着高级的绒布,挂着名人字画。他心中暗想,现在的老板真够奢侈的,光这间办公室的装修,就值许多工人几年不吃不喝省下来的工资。这时,姬祖说话了:“我和你到里面转转,厂里很快就要恢复生产了,看看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r

曾威亮答应一声。他心想,老板这句话说了好几次了,说要恢复生产,知道的人,认为他对开工很认真仔细,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存心拖延。可是有半个月过去了,还不见动静,许多要买的维修的材料、生产的原料也不让买。厂里原先就没有停止过生产,现在反倒停了下来,工人们可是有点着急。这时,姬祖又打了一个电话。曾威亮发现,姬老板的电话确实是多。姬祖打完电话后,才慢悠悠起身,与曾威亮一前一后,往车间里走来。两人先看了窑炉车间。姬祖站在窑炉前,看见车间里,没有一扇门是完整的,没有一块玻璃是好的,到处都是窟窿眼,让人不忍卒看。曾威亮见他在注意车间的生产环境,便微笑着调侃说:“在冬天,北风长驱直入。不过,工人有炉子在烧,不觉得冷,还嫌热呢,正好,北风就给他们当电风扇。就是夏天难过点,工人则要忍受炉子的高温和酷暑的双重热气。”曾威亮也看得出,兼并正式生效后,姬祖起初也想把梅城公司办好,开始对梅城公司恢复生产花费了不少心思,让它起死回生,从而为自己带来滚滚财源,成为他的生财的重要资源。r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试和维修后,厂里正式开始了生产。点火的那天,姬祖让人买来了一些大鞭炮,足足放了有半个小时,车间里的工人和其他车间的人都站在窑炉前,看着窑炉被点燃。大家虽说不上是喜悦,但心里也有了点盼想,希望梅城公司会好起来,自己的生活以后有些保障。曾威亮注意到,姬祖看窑炉和烟囱里冒烟的眼神,还是有点动情的。r

可是,好景不长,在点火生产的第二天,环保局的执法人员就来到了梅城公司。当姬祖得知环保部门来人时,还有点奇怪,自己很少和他们打交道。只有在房地产项目开展前期工作时,才到环保局去申报。过了片刻,当他听到汇报说,环保局执法人员是来对窑炉点火产生的浓烟进行罚款,他的脸由圆脸一下子变成了长脸。任凭姬祖怎样说情,将梅城公司现在的情况百般说明,环保人员坚持要罚款,而且数额不小。姬祖这下子真正领教了环保部门的严格执法。可也奇怪,在每一批次瓷灯头点火烧窑时,每次一点火,环保执法人员必定到达。这使得姬祖头痛不已。几次一来,姬祖也甩起赖皮。毕竟老是这么罚钱,谁能受得了。他对前来罚款的执法人员大叹苦经,说自己是为市政府做好事,为政府解决了这么多工人的吃饭问题,环保部门应该支持他,不应该罚他们的款。又说,他现在也没钱了,钱都花在厂里恢复生产上了,要是环保部门还要对他罚款,他就不兼并梅城公司了,让工人们找市政府要饭吃。但前来的环保执法人员,根本不买账。他们告诉姬祖,梅城公司的窑炉一烧火,浓烟就覆盖了整个市区,在浓烟经过的地方,居民晒在外面的衣服被子上,全都有一层黑色的烟粒。市委书记、市长的家中也是如此。曾威亮看看姬祖,一个房地产的老板,居然也会这么不讲理,心中好笑,但也不禁同情起他来。姬祖一想起环保部门老是来罚款,心里就愤愤的。他无奈地问曾威亮:“有谁认识环保局的人?”r

曾威亮想了想,说:“我们厂没有人认识环保局的人。不过,要说与他们有过接触的,在我们厂只有麻新书了。”r

姬祖脑中想起了麻新书的模样,那是一个大胖子,高高的个头,足有二百多斤,浑身都是肉。他的眉头皱了皱。曾威亮看出姬祖对麻胖子的感觉并不好,于是笑道:“他的形象出去办事是不好。除了他,我们厂再没人和环保局打过交道了。”r

姬祖想了想说:“我们起草份报告,说明一下我们兼并的情况,请市里和环保局对我们实行倾斜政策。这份报告就让麻胖子送给环保局。”他看曾威亮表示赞同,又说:“你们怎么会让麻胖子去和环保局打交道的?”r

曾威亮笑道:“麻胖子学的是环境保护,分到厂里后是搞机械的。环保局召集企业开会谈环保问题,我们厂就是让他去的。”他心里却想,姬祖这么做,有点异想天开,想让环保局对浓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凭什么。不过,事情也难说,也许通过找找关系,就真的能让环保局对厂里网开一面,也未可知。他又笑着说:“我们厂的这座窑炉,点着时就是烟很多的。”r

姬祖诧异地问:“为什么?”r

曾威亮说:“这座窑有个名称,叫倒烟窑,这种窑的炉顶是密封的,烟囱的通道在窑的底部,烧窑时火焰向上到窑的顶部,然后顺着窑壁向下,在这个过程中产生大量的浓烟,靠浓烟的高温把瓷器烧透,所以这种窑耗煤也比较多。”r

姬祖皱起眉头,不解地问:“你们当时为什么要买这种窑?”r

曾威亮笑道:“这种窑烧出来的瓷器质量好,瓷质晶莹光滑。不过,现在这座窑已经不行了,窑已经到处漏风。”r

姬祖顺口不假思索地问:“那有什么办法让这座窑恢复以前的状态?”r

曾威亮笑着,停顿片刻,见姬祖有点动心了,这才说:“只有一个办法。”他又重复说:“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改变这种情况。”r

姬祖问:“什么办法?”r

曾威亮依旧笑着,说:“一个字,换。”又继续说:“把这座窑换掉,买新窑。”r

姬祖听了,感到上了曾威亮的圈套,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r

但最终姬祖还是决定买新窑。在一番考察后,姬祖经过深思熟虑,又筹措了一笔资金,购买了新的窑炉。新窑炉安装生产后,姬祖一时赢得了在厂里上班的职工,特别是窑炉工人的称赞。烧窑的成本降低了,节省了煤,工人的工作强度也减轻了。新窑炉用的是液化气。工人们只要坐在室内,轻松地控制阀门,就可以生产了。烧窑的成本大大降低,不需要再为购煤而发愁。姬祖为此也是暗自得意。r

2、r

六月,阳光已经是十分炽热了。可还在月初,炎热了一、两天,就忽然下起了绵绵细雨。雨水仿佛倾泻不尽似的,从早到晚下个不停,不时地还夹杂着一阵阵的雷声。空气也被洗刷得干干净净了,呼吸起来让人感到十分清新,有着一股淡淡的磬香。不象晴天时,汽车川流不息,扬起了一股股尘土,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气息。可连着下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天空始终是阴沉沉的。每当雷声响起时,雨就下得特别大。曾威亮这些天的心情就象这个雨季的天空一样,一点也畅快不起来。这倒不是由于他住得很远,每天要骑摩托车上班,身上总是被雨弄得湿湿的,让人感到难受。主要的还是因为姬祖对他很不信任,始终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对他处处不放心。当然,他在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心态要摆正,现在是在私营企业里,为老板打工。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事让他无法忍受。他一直在强压着心头的不快,生怕流露半分。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厂里的工人中间一直在传着许多关于华瑞公司的议论。他已经嗅觉到飘拂在梅城公司上空的异味。不过,他也明白,工人们之所以表现出对华瑞公司的极大的不信任感,固然有前面兼并的原因,主要的还在于姬祖自己做得不到位,让工人们产生了想法。工人们虽然很普通,也许讲不出很多的大道理,但他们很实际,能从现实的点点滴滴中看出一些真实的本质。r

曾威亮掂记着厂里正在生产的瓷灯头,一早就来到了组装车间。车间里的地上也到处是水渍,而车间的玻璃又都是破的,门口和窗子前的地上水渍最多。他刚刚进门,仲启升就神秘兮兮把他拉到车间办公室。这是一间较为隐蔽的房间,原先在建造时,是两栋厂房之间的夹角,后又加盖成车间办公室。他们常常在这里商议一些事情。仲启升待曾威亮坐下,向他递了根烟,自己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曾威亮见他迟迟不开口,问:“什么事?”r

仲启升压低声音,神色严肃地说:“昨晚上有没有人到你家里去?”r

曾威亮被问得莫名其妙,说:“没有哇。”r

仲启升说:“昨天晚上卫俊山到我家里来的。他要我参加厂里工人的行动。他们准备把厂里大门封起来,不让华瑞公司的人进来。希望你能出个头。”r

曾威亮闻言吃了一惊,条件反射般地皱起眉头,有些紧张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r

仲启升说:“我也是才知道。前些日子只听到他们发牢骚,没听到有人说要轰华瑞公司出去。不过,最近的情况比较乱。厂里的人上班也没心思了,叫他们干什么也不肯听,安排做事他们也不愿意了。”r

曾威亮神色严肃地说:“这事可是非同小可。一有不慎,我们可就都栽进去了。” 他紧张地思索着,手中的烟吸得很快。江辉宏静静地看着他,完全是一副信任的眼色。片刻,曾威亮又说“这件事不这么简单。卫俊山到你家里,没说是谁让他来的吗?”r

仲启升说:“我问过他,他没说是谁,只是说是大家叫他来的,他们有好几个人,分头往职工家里走。”r

曾威亮说:“卫俊山肯定做不了这事,一定是有人在后面指挥。竟然没有人告诉我,他们想把我们撇在一边,是谁躲在后面这么做?”r

仲启升也感到了一种危机,他点点头说:“这人胆子不小,我想想,也没有人有这份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