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 r
还是没消息。老三没消息，二少爷没消息。 r
静下来了。打水漂的石子在湖面空弹几下就沉了底。 r
大家干着从前干的事，好像从来没有过那两个人。 r
人本来就是善忘的东西，比如二栓子。他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屋子自己的铺，晚上溜进别间房爬上新奶妈的床。二栓子挨揍挨惯了，渐渐忘记了痛，被她乱棍打出来后并不急于医治，反而赶在新奶妈之前找到老赵那儿告状，指认“老黑那个不仗义的混帐，半夜摸进我房里趴着还无缘无故乱打人。” r
而后新奶妈拉着她的男人快马赶到，加上老黑，三男一女打成一团，老赵突入重围又被踢了出来。群魔乱舞，场面混乱，分不清哪个是岳飞哪个是秦烩。 r
经此一役，老赵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精忠报国无望，只好告伤还乡。 r
也许老三在全是男人的道观里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r
也许二少爷和女秀才一起游去了南洋放羊。 r
也许白虎会长出毛来。 r
也许十一贵不吮手指了。 r
也许春妮不长虱子了。 r
也许老杨树庄还在看戏。 r
也许李旺财正害着鸡瘟病。 r
最惨的人是二少爷的老媳妇，年关到了，贴子发了，新郎倌跑了，年纪又长了。 r
女家来闹过，大少爷给了说法。唐僧的哥哥雷厉风行，一点不含糊。初七的报纸头版就登了申明：范家与范明启断绝关系。头条是：日本公使进京商约 国民代表力争和平 r
喜宴照样排着，只是新郎新娘换了角。 r
老爷子巍巍颤颤穿上了为二少爷定做的礼服，哼哼着拽着摆子准备迎娶五姨太。 r
日子就在初八。 r
20 r
小翠哭得稀里哗啦：“……啊……怎么办啊？……啊……老爷说三太太不回来啦，回不来啦……啊……怎么办啊？……秋姐说三太太被关猪笼沉塘啦……啊……秋姐说三太太和银香一个样……血，血……啊……怎么办啊？……” r
娘陪笑陪出眼泪来：“他们骗你的，他们骗你的，你别再哭了。你再哭叫我怎么办呢？我家强子也跑了，他不管我和铁蛋了呀！他爹把孩子交给我，他爹亲手把仨孩子托付给我，现在只剩下一个啦！” r
小翠像是害了红眼病，见光就流泪。“啊……怎么办啊？啊……我完了！他们叫我睡，睡在银香睡过的房，三太太回来饶不了我啊……” r
娘一手拿毛巾给她捂眼睛，一手给她抹红嘴巴。“你别哭，别哭，别再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啦，谁也不容易不是？做了五太太你就等着享清福吧，再难能难得过做丫头？冤有头债有主，银香报仇也认人的，该谁谁；三太太晓得忠奸，知道你心眼好，找回来也不找你。你宽宽心，大好的日子，哪个做新娘子的往死里哭？……我家强子好狠的心哪……”娘把毛巾搁自个儿的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