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有说不完的话，一说就说到了天黑。 r
府里留婆子吃了点茶果，眼看到了开饭时间还不见二少爷的影儿。婆子一个劲打圆场：“二少贵人事忙，忙不完，忙不完。”大少爷顾面子，打发我和我哥去把二少爷找回来。 r
哥拉着车，我陪着哥，慢慢地走。对街店铺都关了门，一整条黑道，月亮没有，星星没有，人没有。 r
哥说，铁蛋啊铁蛋，好歹得走快点了，哪里都不太平。 r
可我们俩谁也没有走快的意思。我们都不害怕。 r
哥又说，铁蛋啊铁蛋，我算明白了，二少爷跟大少爷不是一个性子的人，二少爷跟咱也不是一个性子的人。依他的脾气，指不定会干出啥事来。咋办才好啊？ r
我想了想说，哥，这事不归你操心，你操心也操心不过来。张翼德的丈八蛇矛你抵挡不住，二少爷要干的事你拦阻得了么？他喜欢的是女秀才，将来要一起过活的却是个不相干的女人，要是你，你也不十分愿意吧。你心里装的明明是小翠，可娘忽然要你娶个杀猪户的女儿小红，就算那小红再能干又比小翠漂亮，你也不十分愿意吧。 r
哥说，别扯蛋！ r
我说，随你的便，我就是打个比方。你要是不乐意，我也可以这么说：你心里装的明明是杀猪户的女儿，可娘忽然要你娶那个傻不楞登的小翠，就算小翠再能干又比杀猪户的女儿漂亮，你也不十分愿意吧。 r
哥说，就你小子嘴刁，小心我踹你！ r
我说，别别别，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唉，我也没辙，还是二少爷说得对，他说，现在的事并不是用理可以说清的，就算有理也不能成事。现在的理是官老爷告诉咱的，官老爷的理并不一定就是正理。所以现在看来对的事并不一定真对，现在看来错的事并不一定真错。对错都是有钱有势的人说的算的。 r
哥说，我可给闹糊涂了。我书读得少，漂亮话不会说，我们只要记住二少爷是个好人，不做对不起他的事就对得起良心啦，走吧。 r
怀仁药铺已经关了门，木板缝里漏出了很弱的灯光。我刚想上前去拍门，哥一把拉住了我。哥的脸紧张得发僵：要是他们私奔怎么办？ r
私奔？私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那天他俩吵架，二少爷已经放话说他不愿意再等下去了，他要试一试，可是私奔去哪儿呢？去南边吗？看来他们是早打算好要走的了。他要真是跑成了，老爷子肯定饶不了我。可要是不跑，或是没跑成，他就得跟个没照过面的老女人成亲，他就更苦了。 r
我没注意这当儿，药铺旁边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女秀才探身露出一张圆脸。她笑了一下：“原来是你，吓了我一跳。”一盆水跟着伸了出来，泼进旁边的阴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