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秀才真好看，一身蓝布褂，齐眉的刘海，圆脸，大眼睛，尖鼻子，就像年画里骑红鲤鱼的俊孩儿。这会儿，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明启你不要这样固执，我们都不赞成你的意见，那么做根本无补于事。不如再等等看吧。” r
二少爷整张脸竖了起来：“等待何难？但我们等得太久，等到的怕不过是灭亡。” r
他到底看到了我，突然发起脾气来：“又是大哥叫你来的吧！现在见到了就快走，我不至于立刻死在外面，叫他放宽心，我不会耽误他的！” r
我忙不迭扬扬手里的方子，“是老爷，老爷差遣我来买药的。您别动气，抓好药我立马走人。” r
二少爷顶不愿意跟我说话，扭头盯着对面的铺子，那家关了门，只在旧招牌下边插了面簇新的青天白日旗。一群毛孩一溜烟晃过去了，砰，砰，砰，转眼留下一地红炮渣，秋风一吹，抱成一团。 r
女秀才冲我笑笑，嘟囔了句：“还有几个******啊？” r
她歪着头的样子实在招人喜欢，我也冲她笑笑说：“呃……日子总还长……你们这儿有女贞子不？” r
女秀才回过身去找药。药柜上有许多格，她一抽屉一抽屉拉开来，看一眼，又一抽屉一抽屉地合上了。忙活了一阵也没找着。 r
二少爷忍不住说：“柜子上一是一二是二写得清清楚楚，你不认字啊？” r
女秀才不理他，只管对我笑笑。“你要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转眼就给忘了。” r
“女贞子吧，我也不懂。您懂行，瞧着办吧，错不了。” r
女秀才又回过身去找药。还是一抽屉一抽屉拉开来，看一眼，再一抽屉一抽屉地合上。她比二少爷还倔。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泄了气，埋怨自己似的恨恨地说：“有些事一开始就知道没结果，倒不如不做。” r
二少爷倒笑了：“你这样说算什么道理呢？不试怎么知道一定没结果呢？试了不一定会成功，可不试就一定不会成功。人该有自己的坚持啊。”他兴冲冲地找到柜台边，和女秀才一块找。“南边。”他说。 r
又过了一会儿，他俩一起大喊了声“找到了！”，四只手和捧着那个黑匣子，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搞得店里的伙计莫名其妙。 r
我说：“太好了，给八钱吧。” r
二少爷咧着的嘴还没合拢：“那点怎么行？有病就得下重药，标本兼治，称两斤！” r
女秀才不太会摆弄秤，索性把整匣女贞子全倒了出来，包油饼似的揉成一包。 r
“彻底地好！”二少爷看着她，一脸牙。 r
女秀才是二少爷的药，包治百病。 r
回去以后，老爷倒埋怨我呢。他的意思是该用八钱的时候就得用八钱，多一分都不像回事。要是放两斤，老壁虎一准变成老虎大虫。这不合方子，不合规矩，不合老理，不合祖训，大概还不合黄历。他哼哼着责令我“从今以后再不能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