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有滋有味连喝三碗，得了宝一样哼哼着笑了。“小四，你还真别说，哼，这西洋狗的味道确实比土狗强。今个儿这顿就算你诚心孝敬我的，往后亏不了你。别闹了。我走了。” r
老四房也暗了。 r
正厅也暗了。 r
远处有阵低低的呜呜声，越来越近，越来越低。 r
四下里都有。 r
新鬼老鬼都在哭。 r
四下里哭成一片。 r
一个鬼有一个鬼的难处。 r
一个鬼比一个鬼惨。 r
大黄月亮悄悄摸上来，像面铜锣在头顶悬着。我忽然想敲敲它，把它敲响，把地上的人地下的鬼通通敲醒，把天敲亮。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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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范家热热闹闹大办了一回，热闹得有点说不出的冷清。 r
大房斋戒祭祖，祭的是老太太的娘，遗老就兴赶在关键日子翘辫子。二房三房合叉一桌麻雀，叉得哗哗响，好象在摆庆功宴。四房来了娘家人，拉来一筐山货，拖走一筐钱。老爷子逢秋进补，蚂蚁、蚯蚓、三年老壁虎合炖一大盅，喝得直打嗝。大少爷上正厅会客。二少爷去药铺会女秀才。下人们忙着洗洗涮涮，只有二栓子偷着空奔天桥看西洋影戏去了。 r
西洋影戏你看过不？我看过。乖乖！可真带劲，比风流剑仙遥斩小日本还玄，看得你压根不想走。里边啥玩艺儿都有，有大活人乱蹦乱跳，有大姑娘扭屁股，有黄毛佬表演铁叉叉喉咙老叉叉不死……不瞒你说，还有一男一女亲嘴亲没完，真是他妈妈的那什么“不顾大防”，罪大恶极，不过就算社会局要拖这对狗男女去杀头也杀不成，白布上面没有他们的人只有他们的魂。你说怪不怪？ r
这西洋影戏就是能拿住人的魂，要不，怎么说黄毛佬厉害呢？对付西洋玩艺儿就得用西洋法子。你边看戏边得念“哈里驴爷”，边念边在胸口画符叉，从脑们直画到肚脐眼，这样就能把你的三魂六魄镇住。不然，失魂落魄，黄毛佬又不认帐不还你，兴许眨眼工夫你连你爹都认不得了呢。 r
说也奇怪，那么多大老爷们挤去看亲嘴的狗男女，居然好端端地啥事没有，连针眼也不长，真气人，可洋咒咱还是照念为妙，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不，听说耍中幡的宝三就被西洋镜摄去了魂，到现在还哧呵哧呵傻乐呢。往后他不卖艺卖笑得了。 r
哪天咱兄弟一块看看去？最近不成。我连下个月的工钱都看光了，再等些时候吧。哈，你痒痒了不是？ r
就在那天，我见着药铺女秀才啦。老爷子的大补方里独缺一味女贞子，让老赵去买，老赵不乐意，就差使我去跑腿，我乐意，就去了怀仁老药铺，就见着女秀才啦。当然还有咱二少，他和她一块拧着眉毛，正绊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