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从没想过那码子事，三贞九烈横竖轮不到我头上。四房没想开，所以四房一辈子笨到头。你什么时候看见过姨太太进祖宗祠堂上香？我们是一辈子让人轻贱的。可我现在过的日子能叫瞧不起我的人羡慕得脸青眼绿。这就是不贞烈的好处。 r
“金鱼多好啊，打扮得光鲜，有人喂食，住在有水草的玻璃缸里，不用多想，不用到处奔波求三餐半饱，不用像别的小鱼灰头土脸往海里游－－最后不是被大鱼吃了就是被人吃了，渣都不剩。” r
老三紧搂着暖水袋。秋风是一天凉过一天了。 r
“铁蛋，我觉得你很像我弟弟。我弟弟名叫阿狗，水金火木土哪样都缺，取哪个名字都补不过来，只好叫做阿狗，希望他的命像土狗一样贱，不会死掉……他的命不好，你不会的。……我们村里还有一户人家，孩子和阿狗一般大，他爹觉得‘阿狗’是个好名字，也要抢着用。我爹教他用‘阿猫’他也不肯，说猫生来被狗欺负的。争不过，那孩子就叫‘二狗’了，他娘常拖着二狗来我们家告状：‘你家阿狗打我家二狗了！阿狗打二狗了！’哈哈哈哈…… r
“最近我想起了好多事……”老三笑得满面泪花。 r
“既然养不起，干嘛生那么多孩子呢？……告诉你吧，从前我也有过孩子，药掉了，只用了一碗汤就药掉了。搞不清他爹是谁。这个法子好，我用过好几回，我搭过好几个男人。没有真心，所以走掉了，所以药掉了，我没有办法。 r
“所以－－牌坊－－我并不指望，而且看不起。牌坊不过是祖宗们设下的圈套，烈女们赶着往里跳。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哈哈哈哈…… r
“四房真是傻到家了，她以为往自己身上刷点‘贞烈’的金粉她就真的干净了吗？就算她从头到尾没进过窑子，凭她的出身，牌坊上也决不会有她的名字。呃，她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哈哈，逼娼为良，哈哈哈哈……” r
她拧开了话匣子，正在播中曲，一个女人用尖尖的妩媚的声音说着你侬我侬的私话。老三不爱听这个。她把它关上了，她把那头女人关在里边了。 r
“铁蛋，做人不要太精明，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到的都是自己。做人不要太认真，认真的人总是想太多，想太多就太累了。” r
金鱼游累了，停下了。 r
老三又拧开话匣子，还在播中曲。换了一个声音甜腻的男人开始唱：“想我年纪大来岁数增，三长两短命归西，抱头送终有何人？……”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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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匣子唱啊唱，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年关了。 r
“……正月里来点花灯－－点灯里来照前程－－夜黑道远怨北风－－怎还不将他吹入我的门？……”那厚脸皮的小娼妇正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