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天凉过一天，来二少爷这厢走动的人也一天少过一天了。 r
就剩我一个人相信，二少爷没着什么人什么鬼的道。可是秋风一天凉过一天，我也渐渐生出疑心了。 r
虽然他现在也读报，可读得更多的是诗词。 r
虽然他现在也买药，可并不与女秀才多谈，甚至于并不照面。 r
虽然他现在也吃饭，可一顿竟能吃三碗，从前至多两碗。 r
虽然他现在也骂我，可开口闭口是“业障”。 r
“天凉好个秋。”大少爷常这样说。只有大少爷隔三差五来探望二少爷。“被子够不够暖和？宵夜合不合胃口？要是有哪点不称心就差铁蛋来跟我说－－正读书呢？读什么？” r
“宋祁的《木兰花》。只是随便翻翻。” r
“现在用心读也不晚，难得的是你有这份心。长大了。” r
二少爷抿嘴笑了笑，摇着头念起来：“浮生长恨欢愉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r
大少爷满意地点点头。“厨房做了枣泥核桃糕，回头给你送点来。”他的眼镜正反光，金灿灿地闪走了。 r
二少爷乜斜着眼盯了他的背影一会儿，又念了起来：“归梦寄吴樯，水驿江程去路长……归梦寄吴樯……重到故乡交旧少，凄凉，却恐他乡胜故乡……” r
二少爷的胡茬长了，像群小黑蚂蚁布着大阵咬着他的脸。 r
他疼了。 r
“牌坊？！”老三笑得前仰后合。“隔壁的真让人长见识，窑姐儿还想充烈女！哈哈……自己把自己当号人物，可老爷子并不把她当人，他把我们找来，小猫小狗一样养着，就图个高兴，看猫狗耍弄耍弄，命就长了……由着四房闹去吧，就是她上了吊，老爷子也不会遂她的心意。哈哈，她上了吊倒好－－你见过长舌鬼不？舌头长长地吐在外面，收尸的怎么塞也塞不回去……” r
我想起了大珍。她本可以不那么死。她本可以不死。 r
老三倚着门阴着脸：“咱们家老太太还没死吧？也没守寡呀，为什么赶着立贞节牌坊呢？是道士说了什么吧？还是老太太听见了什么？他们说祖宗祠堂闹鬼，要立个东西镇住鬼魂。哈哈哈哈……”她大约觉得非常好笑，转怒为喜了。“范家要立座牌坊镇住他范家祖宗的魂呢！哈哈哈哈…… r
“烈女不是好当的。从前有个烈女，过门三天男人就染麻风死了。大夫来了，抓了她的右手把脉，然后告诉她没事，没被传上那坏病。她听完就左手拿菜刀把自己的右手砍了。后来来了个乞丐向她讨钱，她不给，乞丐就抓了她的左手不让她走。她急了，甩手进屋让婆婆把自己的左手也砍了。等她秃着膀子出屋找大夫的时候才发现，刚才那个乞丐还没走，刚才那个乞丐是个丐婆子！哈哈哈哈……没有壮士断臂的豪情就别想当烈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