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老爷子最宝贝的画眉鸟爹呀妈呀地叫唤开来，然后各房的丫头妈子慌手慌脚爬起来打水，接着老三站在院里吊嗓子，再接着老四也跑进院里唱小曲，又接着俩人各自退回房门口对骂，最后是老三的保留曲目：编派小翠的不是。 r
别人送给老爷子的西洋钟也瞅准机会显显身手。那是个大家伙，不知怎么地会出声。6点的时候“当啷”六下，7点的时候“当啷”七下，8点的时候“当啷”八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叫人又喜又惊。我只能远远数着，不敢走近。洋人的东西都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r
老太太闷胡芦一样躲在屋里吃长素，可她耐不住馋，叫秋姐给她在早菜里多加一碟竹笋炒肉丝，竹笋要少，肉丝要多，没有肉丝，肉片也成。 r
还有丑妞朱砚，东张西望偷进了老四房，亲热地叫老四给她抹红嘴巴。哼！给她抹了红嘴巴也像喝黑猪血，臭美！ r
什么都瞒不过我。我能上檐。 r
神不知鬼不觉。 r
怕了吧？ r
我这样能，可二少爷啥事都不让我干。女怕嫁错郎，狗怕投错主，连个响叫的机会都没有。二少爷还不愿意让我跟着，他只愿意一个人到怀仁老药铺逛荡。哥打听到药铺老板的女儿长得不赖，还是女师大的秀才，二少爷治病去了。相思病。 r
方子很好。二少爷回来时兴致总很高，有一天还给我一块大洋打发我出去买些好吃的回来。我没尝过好吃的，可我见过好吃的，都在新式糕饼店里，我记得牢牢的。 r
我怀揣一块大洋奔去了。 r
嘴里发了大水。 r
从左到右依次排着红饼饼、绿饼饼、黄饼饼、黑饼饼、花饼饼……最末是老板的一双圆眼睛。 r
小和尚！到别处化缘去！ r
他妈妈的！他又要冲过来踹我了！ r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揪出了怀里的大洋。圆圆的，大洋比爹亲。 r
说时迟那时快，老板的圆眼睛忽地眯成了一条线，弯弯的，十五的月亮被天狗咬去了大半。 r
小爷！嘿嘿，嘿嘿嘿嘿嘿，小爷，您来点啥？ r
红饼饼、绿饼饼、黄饼饼、黑饼饼、花饼饼，各要两只。 r
老板边眯眼边嘿着给了一袋饼，还找了五角小洋。 r
大洋是个好东西，大洋把人变成了狗，大洋也把狗变成了人。 r
回去的路上我又买了两支冰糖葫芦。一支给少爷，一支留给自己吃。没走到一半，我的那支已经啃完了，咂咂嘴，看看另一支，分明不是好东西，我把剩下的坏东西也除掉了。 r
我告诉二少爷，红饼饼、绿饼饼、黄饼饼、黑饼饼、花饼饼，都是很好吃的。 r
可他没有要吃的意思。 r
他说，你知道哪种饼最好吃？ r
我说，我没吃过怎么好说呢？等您吃完再跟我说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