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是真傻，她见了我就喊“铁蛋哥”。他妈妈的，叫我“哥””不是把我叫老了吗？可我哥羡慕我，小翠管他叫“强子”，后边光秃秃地没有个“哥”字。哎哟喂！难道光头就这样显老啊？ r
小翠的心眼挺好，你有个难处，她帮得到的就帮，帮不到的也陪着你干着急，多半是帮不到，她就摇头摆手直冲你说：咳，你别急，咳，这事可怎么办才好，咳，你别急哓，咳，事情不会办不了……她比你急。大家都喜欢小翠，只有老三不喜欢。 r
老三是戏班子出身，前半辈子遭过不少罪，现在倒好像忘了个一干二净全当没那回事，其实她都记着呢，她要算帐，她要报复，她见不得别人比她痛快，怨毒了的时候，她就加倍往小翠身上撒气，找到自己从前的样子好像也能让她快活。老三不老，至多不过三十，可自个儿给自个儿安了个婆婆的刻薄相，有事没事绊小媳妇一脚。还是三伏天，她就非要用生烫的毛巾把子擦手，小翠就非得咬牙把手伸进刚烧开的滚水里把毛巾抢出来，烫得两手爆水泡，可怜巴巴，恨得我哥扛起锄头要去挖老三的祖坟。 r
老三和老二、老四合用一个车夫，二栓子。二栓子年轻又结实，漂亮得紧，嘴里时常有些怪声响，这是他的绝活，不肯轻易外传。他的记性不好，老忘事，新近连生辰年月都想不起来了，可他的耳朵好，最妙的是他吸口纸烟，烟气能从耳朵眼里散出来，真比烟囱还好使。二栓子很早就娶了老婆生了儿子，他老婆人称二栓娘子，一直呆在乡下照看二栓子他老娘和小小二栓子。 r
老三和老四成天争风吃醋，不为老爷子，为二栓子。她俩打抢着坐二栓子的车，比赛似的到外面买东西。老三厉害，老四也不是省油的灯。老三买了个西洋琉璃缸，老四就买个彩绘白瓷盆；老三买双红金鱼往缸里放，老四就买棵凤仙花往盆里插；老三买些臭沟虫喂鱼，老四就买堆烂鸡屎熏花。老爷子倒不心疼钱，只倒霉二栓子跑断了腿。 r
独独老二不掺和这码子事，乐得逍遥。她不好二栓子，好大烟枪，她已经吸了十几年，烟瘾很大离不了炕，从早到晚光横在炕上，啥事不想啥事不干，预备着从活横到死。照理她一个人吞云吐雾不招谁惹谁，本应当和人相安无事，可二少爷回来了，老二不太平了，二少爷最恨人沾鸦片，现在他隔三差五就去老二那儿一趟，嘴上说是请安，其实就是存心捣乱。我顶喜欢看二少爷跟老二捣乱，他总有心思聚些族长老辈到二房叉麻雀，硬拖着老二凑角，搞得老二边摸牌边流鼻涕，呵欠连天。 r
清早是一天里边最热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