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也由着二少爷的性子随便他怎么玩，大少爷什么都明白，可他装得什么都不明白，他也在局子里替二少爷谋过事，可二少爷不领情。出了几天洋就成了茅坑边的石头，又臭又硬，你拿他有辙么？大少爷就比较老派，做事公允折中懂得变通，孝顺父母，照应兄弟，打点内务，体恤下人，于里于外都是个好人。 r
日子越是太平，咱二少就越不称意。他不喜欢刮风不喜欢下雨连出太阳也不喜欢，他站着不舒心坐着不舒心横竖没一样舒心，他急得满头大汗满屋子乱转胳膊肘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急我也急，哪有这么难伺候的主啊？连洗脚水都不让我倒，真是阔出病来了。对！富贵病，这种病非常难治，二少爷病得一天比一天重，眼里的光也一天一天暗下去了。 r
实在熬不过时就得想法子哄哄他，比如教他打个滚什么的，打筋斗他更不成了，打滚还不会呢。这招子亮，他像乞丐一样求我：铁蛋你滚呀，你滚呀铁蛋。我说，那我得脱鞋。行，你滚呀。我滚了一个，又滚了一个，轮到他了。他吸了口气，直直地把双手插在地上，膝盖弯着，身子拱着，屁股撅着，蛤蟆一样。我刚站起来，又给笑趴下了，他还是认真地挺着挺着，挺不过。我说，猫下腰，蹲下！蹲下！一使肩力就过去了。可他傻不楞登地拿头顶地，拼了蛮劲还真给顶过去了，揉着脑门躺在地上喘粗气。直把我乐得满地打滚。他缓上气来问我是不是我没穿鞋特好滚。我说，大概吧，没穿鞋就是浑身舒坦哪儿都自在，可现在不穿也得穿，规矩不能不守。他说，没穿鞋的脚才是自己的脚，穿上鞋就是别人的了，自己作不了自己的主，很苦。他说的话我多半不懂，穿不穿鞋不是件要命的事，可我看出来了，他真的很苦，至于苦在哪里，我又不懂了。 r
哄小孩的办法用久了也不灵了，二少爷开始砸东西撕书，弄得屋子的遭劫似的。不一会儿，老太太颠着小脚跑来了，他把头钻在她怀里，他抱着她眼泪哗哗地流，他说我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破坏不了。这还叫什么也破坏不了？什么都让他摔尽了，再破坏也只剩下床底的夜壶给他当球踢了。可她是他的娘，不管他做什么坏事她都原谅他。她摸着他的头拉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叫着他的名字：莫哭莫哭，明启莫哭。 r
二少爷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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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有病。哥也这么说。 r
哥现在只负责接送大少爷办公、回家、赴饭局，再有就是闲来送二少爷出去透透气。并不是外面特香家里特臭，而是二少爷有病，他有病你就得听他的，谁让他有病呢？反正哥现在有的是工夫瞎琢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