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鬼的私塾叫做“三友书屋”。据他自己说，这里原是他和两个朋友一起作学问的地方。一个文人，一个哲人，加上他一个诗人，“才情出众，猩猩相惜”，并称“岁寒三友”。谁知早些年那两位先后翘了辫子，光剩他一个“独尝生之凄凉”。凄凉啊凄凉，没钱买米粮，死人快滚蛋，活人要吃饭。就这样，孙老鬼迫于生计操起了教书的行当。 r
孙老鬼像喜欢干咳一样喜欢李白，偶尔在小报上发个四六体还是三八体的骈文，比如，《对尔基兄的一点质疑》，用的就是“李大白”这个笔名。其实李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写的诗下流着呐－－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后就同居，就艳遇。［注：参看李白《长干行》］脑筋往那里使，不痒才怪！ r
私塾里一共七个学生，就数坐在我后面的陈焕仑跟我谈得来。他又高又瘦，人很聪明，张嘴来诗，可从没被孙老鬼夸过。我猜他们家没钱。钱也是个屁东西。 r
有天早上孙老鬼教我们念《静夜思》，说好下午就要背。《静夜思》你懂么？我知道你不懂，就辛苦点念来给你听听吧。 r
床前明月光， r
疑是地上霜。 r
举头望明月， r
低头思故乡。 r
你猜陈焕仑怎么的？三拳两脚把这诗改成了风流李白也要拍手的俏模样： r
床前明月光， r
地上鞋三双。 r
左右美娇娘， r
流连温柔乡。 r
这首《月光光》传到孙老鬼的得意门生曹学文——也就是“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的宝儿那里，直把他乐得揉肚子喊娘。 r
曹学文是个矮胖墩，穿着湖青的绸衫，老远望着就是只南瓜。人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坏处，除了有点官家脾气，避讳着曹字的谐音。你说脏话没关系，可你不能说“****妈”，说这个你就把他给得罪了。当然也不能说“****娘”“****爹”什么的。我只在人家背后骂“他妈妈的”，他知道了头几天还把我当兄弟呢，给了我一个玻璃珠。不过后来又要了回去。屁东西。没啥稀罕的。 r
到了下午，孙老鬼要检查背书。 r
他笑眯眯地看着曹学文：学文，你先背。 r
南瓜竖了起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疑是地上霜……一双双…… r
孙老鬼开始掩嘴干咳。 r
举头！举头！ r
四下里一片举头的呼声。 r
孙老鬼咳起来啥都听不见。 r
曹学文心领神会：举头望明月，低头温柔乡。 r
孙老鬼捶着胸口没命地咳。 r
曹学文面露喜色。 r
孙老鬼大有咳血之势。 r
故乡！故乡！ r
四下里一片故乡的笑声。 r
曹学文在孙老鬼咳死前终于顿悟：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