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宣心中一惊，别现在就挂了啊！伸手拉过司空玄右手手腕，握住手掌，默运九阳真气探寻入他体内。赵宣跟薛神医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这等内力探伤疗伤的法门，也曾粗浅地学过。此时，司空玄只觉着一股精纯无比，浑厚阳刚的内气从右掌进入，沿着手臂直到体内；胸中乱作一团的内气，在这股淳厚真气压制下，慢慢平息。此时他方知，这少年不单是内力深厚，内功更是精纯无比，看他不到二十岁的模样，真不知是如何炼成如此淳厚的内力。
司空玄咳嗽渐止，赵宣心中略微宽心，‘暂时死不了了。’正待收回司空玄体内的内气，却发现他右胸灵墟穴有似通非通的感觉，似是有极小一片无形的气劲阻隔。‘莫非这就是生死符？’赵宣暗自疑问，收回了内气。
司空玄脸上有几分感激之色，语气却颇为无奈道：“多谢啦，老夫勉强又能苟活些时日。”
赵宣点点头，指着他右胸道：“你灵墟穴中了生死符？”
司空玄大惊，“你知道生死符？”
赵宣叹道：“灵鹫宫天山童姥的独门绝技生死符，中者求死不得，求死不能，凄惨无比，我现在算是知道司空帮主你为何这般生无可恋了。”
司空玄惨然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中生死符整整八年，也煎熬了整整八年！就盼着每年一次的解药，苟延残喘。这次完不成童姥吩咐下的任务，这解药是再也别想了。被赵公子你打伤后，我也想开了，早晚都是个死，与其不生不死地活着苦苦忍受煎熬，倒不如就此死去，也算一了百了！”
以前看小说时，只看到天山童姥行事狠辣、武功卓绝；生死符控制人心、妙用无穷。现在看到司空玄这个小人物的惨状，赵宣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同情。
“不知道赵公子想要问我些什么？”司空玄突然问道。
赵宣收回稍稍有些走神的心思，又坐下道：“我就想问一下，司空帮主你对灵鹫宫知道多少？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灵梦的灵鹫宫少女。恩，就是一个穿着白衣红裙，肩上红丝线绣着只灵鹫宫的标志鹫鸟，大约十五六岁，长得清纯秀丽。”
司空玄皱眉想了想道：“灵鹫宫的女子我也接触不多，能叫出名字的就一个每年来发放生死符解药的符圣使。我所见过的灵鹫宫女子，大都是二十余岁，没见过十五六岁这么年少的；那些女子衣着也都是碧绿斗篷，上面绣着黑鹫，也从没见过穿白衣红裙的。”
赵宣点点头，这本在他的意想之内，司空玄确实不大可能见过灵梦，又问道：“那灵鹫宫究竟叫你神农帮来无量剑干什么？”
司空玄道：“其实我是奉了两处人物之命来无量剑的。”
赵宣奇道：“两处？除了灵鹫宫还有谁？”
司空玄道：“还有五仙教！”
赵宣更是奇怪，怎么又冒出个五仙教来，“这五仙教又是什么来路？”
司空玄看赵宣疑惑的神色，便解释道：“云南大理武林门派并不多，稍微出名的也就是这无量剑派，哀牢山的铁剑门，括苍山的点苍派和怒江剑派等等六七个门派，但真正说道势力强大，还是这五仙教。只是这五仙教从来不去中原武林，便是在大理也极少与武林中人交往，所以在武林中并不知名。”
赵宣道：“这五仙教势力很大？”
司空玄点头道：“非常大！在大理国南部的蛮人地区，五仙教的教徒多达十数万之众。教中能人异士众多，绝大多数都是善于用蛊使毒，真正的武功高手倒是极少。但一般武林中人都不会去招惹五仙教的人，不然连怎么死都不知道，甚至有时候连自己死没死都不知道！”说道这里，司空玄脸上生出几分笑意，微微咳嗽道：“当然，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但大理武林中人的的确确谈到五仙教都会皱眉头的。”
‘连自己死没死都不知道！’赵宣脑中一阵联想，‘一个满是腐烂蛀虫毒物在身上爬进爬出的人，惊恐地在旷野你狂奔大叫：我究竟是人是鬼啊啊啊！随着奔跑这人身上的腐肉不断掉落，渐渐变成一个骷髅架子，犹自不断奔跑，只是张着一张骷髅大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调。’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发笑，却也不禁感到阵阵发憷。以前小说看多了，最怕的就是苗疆蛊毒什么的神秘凶险的门派，可惜自己不是百毒不侵啊，赵宣心中暗暗感叹。
再次收回思绪，赵宣道：“想必司空帮主的神农帮便与这五仙教有些渊源吧！”神农帮身在大理，又善于用毒，照司空玄的说法定与这五仙教或多或少有联系。
司空玄道：“不错！神农帮其实算是五仙教的一个下属分支门派，我帮这些使毒用毒的粗浅功夫，也是从五仙教中学到的皮毛而已。派中不时要上交些药草毒物给五仙教，而五仙教有时也会发下命令，分派任务。只是，神农帮虽名义上是五仙教分支，但真正有事时，五仙教是决计不会管神农帮的死活，我们连五仙教的名头，也都从来不敢在武林中借来用用。”说道这里，司空玄一声长叹，叹息中充满着小人物的无奈；回首往事，种种心酸苦楚不禁一齐涌上心头，眼角微酸，几颗老泪黯然滴落。
赵宣突然有些理解司空玄，因为曾经的他，也是这么一个生活中充满着无奈的小人物，那些苦涩的记忆，虽已遥远，却仍然深刻。
半晌之后，司空玄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伸手摸摸眼角，语气赧然道：“老夫这一时失神，倒是有些失态了。”
赵宣微微摇头，“我能理解！”司空玄看着赵宣，心道‘你年纪轻轻也能理解？’但赵宣那年轻的面容上，浮现出的那种让司空玄感同身受的落寞之意，却又让他有些理解，‘莫非这赵公子少时也有种种心酸苦楚之事？’
司空玄猜不透赵宣，也不再多想，继续道：“前些日子，有人传言无量山境内有莽牯朱蛤的踪影，五仙教传下命令，要我神农帮先行前来查探；刚送走五仙教信使，又接到灵鹫宫的命令，要神农帮立刻攻占无量剑派，说等圣使前来，要好好查查无量玉璧的事。接到两边的命令，我半点都不敢耽搁，连忙召集所有神农帮的弟子，连夜准备大量毒虫草药，准备来攻占无量剑派。无量剑这左子穆虽是有些功夫，但我也不怕，加上大量毒药，我本以为占了无量剑派是十拿九稳的事。呵呵，哪知道遇到赵公子你，搞得一败涂地。”
赵宣也笑了笑，又问道：“那五仙教抓莽牯朱蛤去干什么，你知道吗？”来无量剑找北冥神功时，莽牯朱蛤也曾经在赵宣脑中闪现过，但很快被他抛诸脑后。虽说段誉那小子吃了这玩意儿后百毒不侵，但赵宣万万不敢拿自己去试验。开玩笑，这吃了莽牯朱蛤也许可以百毒不侵，但这玩意儿毒性这么猛，万一吃了之后死翘翘了，他找谁哭去。
这莽牯朱蛤司空玄倒是知道一点，那个五仙教的使者来过神农帮多次，司空玄又一直刻意结交，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喝酒吃饭之际告诉了司空玄不少内情。听赵宣问起，司空玄道：“这莽牯朱蛤是千年难遇的极品毒物，五仙教要用它做药引，炼制什么血参……龙蛤、九转玄丹’！”
“血参龙蛤九转玄丹！”赵宣有点疑惑，“这东西什么功用？”
司空玄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好像是服用了可以百毒不侵。五仙教种种神秘古怪的东西非常之多，我所知道的不及万一。”
五仙教！这么神秘又势力庞大的门派，来大理之前向周子鸿和于子毅询问大理的武林门派风土人情，这两个老东西却没一个提起，真真是糊涂到了极点。
五仙教暂时问不出什么了，赵宣又问道：“灵鹫宫给你的任务又是什么呢？”
司空玄道：“就是让神农帮占领无量剑派，其他什么都没多说，我也不敢多问。”说道这里，司空玄突然一阵哆嗦，惊叫道：“又来了，又来了！”惨叫一声，双手成爪，手上青筋突出，在胸腹之间狠狠揉搓；但麻痒刺痛的感觉来自内腑，在身体表面的抓扯根本无济于事。
‘生死符发作了！’看着在地上翻来覆去不断惨叫的司空玄，赵宣心下暗凛。转念一想，也许可以在司空玄身上坐下试验，若是成功以后对上灵鹫宫也多了一分胜算。
当下赵宣拉住司空玄道：“我用内力试试帮你化去生死符，你看如何？”说罢也不等司空玄点头，握住他的右掌，运气九阳真气进入他体内。司空玄神智已经不清，任由赵宣施为。
赵宣的九阳真气顺着司空玄的经脉，很快到了他右胸的灵墟穴，又一次感受到那片有如实质的气劲薄片。赵宣催动真气上去，真气遇到薄片，没有任何阻滞，通行而过，而那气劲薄片却依然如故。‘不能发生作用吗？’赵宣心中疑惑。再次分出一股真气，从两边向薄片挤压，渐渐把薄片包围在九阳真气气团中，把薄片隔绝开来。片刻之后，司空玄似有好转，颤抖不停的身子渐渐停息，痛苦得泪眼模糊的双眼也恢复几分神色，看向赵宣，无力地道：“谢……谢！”
赵宣稍微分神，九阳真气气团刚出现几丝缝隙，那司空玄立刻又惨叫起来。‘尼妹的，这生死符还不是一般的难搞！’像赵宣现在这般投入全副心神精准的控制着九阳真气，根本就维持不了多久，看来隔绝根本不能消除生死符所造成的无形气劲，看来只能强行试试能否消去。赵宣心念一转，猛地加强内气，包围着那无形气劲的九阳真气气团变得越来越凝炼，渐渐变得实质一般；再次催动一股内气，实质般的九阳真气气团向内极限压缩，气团中心的无形气劲瞬间不见踪影。成了！赵宣心中一喜，收回大部内劲，暗暗调息。
突然司空玄身子一阵剧烈抖动，右胸灵墟穴一阴一阳两股细微到极点却又狂暴到极点的气劲同时爆发，顺着足少阴肾经，瞬间扩散到其他经脉，进入肺腑一阵乱传，随即消失。这两股气劲出现时间虽断，可瞬时爆发的狂暴气劲，却已经把司空玄诸多经脉和五脏六腑搅了个天翻地覆，便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决计是束手无策。
赵宣收回司空玄体内最后的一分内气，无奈苦笑。生死符的无形气劲的的确确已经从司空玄体内消失，可消失的过程实在是太过轰轰烈烈。他还是低估了生死符的诡异和威力，难怪江湖上那么多的高手，对天山童姥如此恐惧。
鲜血从司空玄口中狂喷而出，好一会才停息下来；司空玄斜靠着躺在桌椅边上，奄奄一息。他费力地抬眼看了看赵宣，嘴角微微上翘，脑袋一歪，已然气绝。但他那张苍老的面孔，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面，却是一张心满意足的笑脸。他终于彻底的解脱，可以安详的离去……
司空玄还是死了！这个小人物死得无声无息。
厢房中，赵宣双目微闭，坐在床上。九阳真气在体内顺着经脉缓缓运行，周而复始，永不停息。窗外，月落西天，已近黎明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