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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番外之极品胡同(下)


秦勉的舅舅喜禾,是个鳏夫。原本,他在几年前迎娶了娇小漂亮的李艳,成为了胡同里光棍们的眼红对象,没想到成婚不久,喜禾和刘姥姥就发现,李艳原来有中度的癔病,有时会精神不太正常。为了逼迫李艳和喜禾离婚,刘姥姥和秦勉的妈妈把李艳绑在木头椅子上折磨,一绑就是好几天,李艳一阵清醒,一阵糊涂……

那些日子,胡同里经常飘荡着闹鬼般的惨叫。邻居们对刘姥姥一家多年的恶形恶状十分痛恨,也去劝过,但毕竟不想多管闲事,没人报警。一天,遍体鳞伤的李艳趁着夜色逃走,沿着铁路走啊走,最后就投了子牙河。

秦勉读初三那年,他的舅舅又结婚了,新媳妇是个农村姑娘,已经被他搞大了肚子。酒席是在胡同里办的,每户人家摆两桌,没想到又演变成一场闹剧。婚礼那天,新娘七个月大的肚子藏也藏不住,酒桌之上,娘家和婆家一语不合,就干起了群架。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像是秦勉常做的噩梦一样离奇——大圆桌被轰地掀翻,饭菜碗碟稀里哗啦落地,人们混战成一团,有人躲连滚带爬跑出门去,有人被饭菜滑倒发出尖叫,似乎还有一只瓷碗贴着秦勉的耳边“嗖”地飞过……

秦勉踉跄着逃出屋子,看到一脸愕然站在几米外的苏悯……他继续往外走,路过新房,玻璃那边,圆胖的新娘正在掩面痛哭……

秦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转弯又转弯,走到废弃的汽车修理厂房,他从一扇玻璃敲碎的破窗里钻进去,月光把空旷的厂房照得很亮,他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掏出刚才偷偷藏起的喜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两百米外的喧嚣仍旧能飘进他的耳朵,但他不想去管。

当他抽到第五根的时候,苏悯也从破窗里钻了进来,跳到地板上的时候差点摔倒,站稳后,她茫然四顾,最后终于留意到升腾的烟雾。等她走到近前,秦勉才看清,她手里抱着他忘穿的外套,她发鬓上红色的喜字花也已经拿掉,眼中满是担忧和怜悯。

苏悯默默坐在他的旁边,不言不语,厂房里回响着秦勉的自言自语。

“每次都是这样,一次例外也没有……”

“全家一起吃饭,几乎就没有一次乐呵着收场。有一次舅舅喝醉了,打断了我爸的鼻子,我爸的鼻子呼呼流血,我爸也顺手用啤酒瓶把舅舅的脑袋‘开’了,我妈把他们俩送到医院,我爸的鼻子养了两个月才好,舅舅脑震荡……”

“舅舅的工资,几乎全都打麻将输了,姥姥为了这个天天骂他。每年春节家里打麻将,无论是谁输了钱,都会急眼,开始甩不咸不淡的话,到最后就开始对骂,结果一般都是掀桌子,或者干脆把麻将牌扔进炉子里点了……”

“有一次我妈让我爸去生炉子,怎么也生不着,我爸就把炉子踹扁了……我爸和我妈吵架的时候,什么难听骂什么,把以前的破事都晾一遍……有时候我爸打我妈,揪着头发打,我没办法看下去,去拦着,就连我一块打,抄起什么,就用什么打……我妈有一次被我爸推倒,摔在灶台边上,尾骨裂了,好长时间都不能坐着……还有一次,我爸去厨房里拿了菜刀,还好没有砍到我妈,剁在了卧室门上,费了好大劲都拔不出来……”

“姥爷走之前,我在他的胳膊上发现了烫伤,他说是姥姥用开水故意烫的,在姥爷的后背和屁股上,还有好几个大褥疮,可怕的血洞嵌在肉里,我看了几眼,都吃不下饭了。我问姥姥是怎么回事,她只是指着姥爷的鼻子骂,我去求妈妈,也没有用。”

“姥爷是家里脾气最好的人,小时候他带我去买冰棍吃,我吃完了,两手黏糊糊的,就举着手回来,他笑我‘投降’;学校要捐款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皱巴巴的十块钱,因为我告诉他,捐十块,会被学校通报表扬的……我没有用,我没法救他,我想过报案,可最终还是不敢。”

“李艳舅母投河后被捞上来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双眼还圆睁着,没有瞑目,身上都泡得发白水肿了……我去质问姥姥和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们说,是她骗婚在先,死了干净。我去质问舅舅,为什么不保护自己的女人?他只是抱着头蹲在墙角,不说话,入殓的第二天又跑出去赌钱了……”

“现在舅母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我总觉得就是另一个我。我爱他,又怕他来到这个世上。他们自己都活不好,为什么要生我们?凭什么养我们?我恨他们,我也恨我自己……”

黑暗中,秦勉的眼泪倾泻而下,烟早已燃光,他夹着烟蒂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我想过离开这里,眼不见为净,去随便哪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但是没有文凭,我能做什么……”

苏悯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陪着他一起落泪。到后来,她终于鼓起了勇气,把自己冰凉的小手覆在秦勉冻得发紫的手上:“我知道,你有多难……父母出身,是没办法选择的,但你还可以走好以后的路……你还有我……”

他定定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心动又心疼,他感激她,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同学、熟人面前说起他家里的丑事,明里暗里维护着他。她是那么难得的女孩,就像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在他最黑暗的日子里,陪伴着他,鼓励着他。

然而,秦勉却在心底做了个残酷的决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苏悯更懂他,他也明白她的心意,可是,他们有着共同的记忆。在那些仰慕他的女孩眼中,他是玉树临风、挥洒自如的天之骄子,那些噩梦和丑闻,都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可是苏悯的眼里,却倒影着最可怜和自卑的秦勉,令他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秦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失去的触觉又回来了,他发现周身僵硬冰冷,他觉得喉咙沙哑生疼,苏悯慢腾腾地站起来,因为腿脚冻僵差点跌倒,“该走了”,那声音真不像她。

秦勉先跳出了厂房的窗户,然后他拉着苏悯的手,将她半拖半抱地拽出来,借着月光,秦勉抬起手腕看表,那是姥爷留给他的遗物,原来他已经在黑暗中倾诉了两个多小时,把所有的秘密都和盘托出,而她就那么一直听着、哭着……

中考过后,苏悯和秦勉都考进了市重点三十五中,苏悯为秦勉补习英语的心血,没有白费。这一次,他们没有分进同一个班。

第一堂课铃响,班主任已经准备开始讲话,迟到的秦勉才出现在教室门口。清晨的阳光斜照在他的身上,令他古铜色的皮肤充满了光华。他有一双骄傲的眼睛,冷静地审视着一切,他的嘴唇有点厚,却更添了几分性感。华依菲的目光追随着他一路走向教室的深处,最终落座在角落里。平生第一次,依菲遇到了令她倾心的男孩。

从来不爱八卦的依菲,破天荒地发动所有资源,去打听这个男孩的旧事。传说,他曾是十一中的“情圣”,但正经交过的女朋友却一个也没有。传说,他很会玩,打游戏机赢游戏币,打台球赢钱,他也很大方,赢了钱就和朋友们一起花。传说,他混社会,初中时打架很凶,经常带伤上课,他曾经几天没来上课,重新出现的时候,带着一只熊猫眼和两臂可怕的伤痕,把一群爱他的女孩心疼得不行。

短短两日,依菲就敏锐地发现,班里对他有好感的不只她一个,隔壁班也不时有女孩到门口等他,送上情书或是小礼物,这令依菲有点动摇:喜欢这样一个人,注定很累,但如果能得到他的爱,会不会快乐加倍?

他对每个女孩都不远不近,从不主动找人搭讪。绝大多数时候,他开朗阳光,但偶尔,依菲会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一丝落寞、一丝惶惑,那是为了什么?

依菲决定主动出击,她不屑试探,也不写情书,她直接请他去滑旱冰,秦勉犹豫一下,点头同意。到了旱冰场,依菲才告诉他,自己其实不会滑,他说没关系,正好教她。于是他们就顺理成章手拉着手,从零开始。摔跤摔累了,他们靠在场边,喝着橙汁聊天。

后来,他们又开始滑,依菲的协调能力还不错,很快就能在秦勉的带动下在场内慢慢滑行。依菲的心里甜丝丝的,他比她想象中更好,很有风度,会照顾人。

那天傍晚,秦勉把依菲送到了她家楼下。分别时,依菲趁他不注意,踮起脚来亲吻了他的脸颊,秦勉愣在原地,盯着她朗星般的眼睛。

“秦勉,我喜欢你……不要让我失望,好吗?”她哀求他,声音好似银铃,美目中的焦虑和期盼交织在一起。

“好。”秦勉笑着摸摸依菲的头,在心底,他轻轻地说了声,“小悯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