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情感 > 天亮之后说分手全文阅读 > 第63章 番外之极品胡同(上)

第63章 番外之极品胡同(上)


这是一个“君住胡同头,我住胡同尾”的老套故事。

在那片天津煤厂工友聚居的平房区,什么隐私都藏不住,谁家老公有了外遇,谁家孩子生了怪病,谁家老人得了绝症,胡同里的每一户有什么秘密,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苏悯的姥姥家住在这条胡同的最里头,姥爷姓陈,三个女儿都出嫁了,唯一的儿子也娶了媳妇,于是,三间屋子就剩下姥姥和姥爷老两口。其实,姥姥的身体并不好,高血压、心脏病都有,但因为苏悯是她膝下的头一个第三代,所以还是硬着头皮把小外孙女拉扯大。

陈家隔壁住着王姥姥和王姥爷,这是相当不般配的一对。王姥爷已经五十多岁,看得出年轻时是个英挺帅哥,而且挺有学问,平时最爱侍弄花草。王姥姥相貌平凡、身材臃肿、目不识丁。王姥爷酷爱打老婆,王姥姥的哭声和叫声时常霸道地灌进邻居的耳中。

第三家,夫妻俩都长得极丑,瘦高的张舅舅患有严重的皮肤病,皮肤上有大大小小的圆形包块,诨名“疙瘩包”,十分吓人,他又高又胖的妻子有一张凶悍的脸,孩子们背后叫她“大刀王怀女”,大刀王怀女是《杨门女将》中的知名丑女,杨六郎的第二个妻子。

这夫妻俩隔三差五上演火并。新婚当夜,张舅母就站在门槛上破口大骂,声震胡同:“没想到你们家这么穷,一共你就两个裤衩,还被你弟弟拿走一个!剩下的这个,还破成这个德行!”那一晚,整个胡同的人民群众,耳朵都是竖成天线的状态。后来,他们生了个儿子,也遗传了老爸的皮肤病,小时候身上就开始长包,真心可怜,邻居们就悄悄议论“疙瘩包生了个包疙瘩”。

令全胡同跌破眼镜的是,几年后,张舅舅居然带了个颇有姿色的小三回家,两个人手拉着手穿过胡同,丝毫不怕被邻居看见,或许,张舅舅一辈子因为皮肤病被人指指戳戳,这才算等到个扬眉吐气的机会:看,我也有漂亮的女人爱!不久之后,这个重口味的小三就被张舅母堵在了家里,引发了鬼哭狼嚎的三人混战,最后以小三披头散发夺路而逃告终。

第四家,住着个八十多岁的周老太太,头发总是梳得纹丝不乱,一张扑克脸,一身灰衣服,一天有大半天坐在扶手椅里发呆,很少和邻居们说话,她的屋里,也总是黑魆魆的。胡同传说,这周老太太是旧社会的妓女,解放后从了良、嫁了人。周老太太的儿子戴着厚厚的瓶底眼镜,同样沉默寡言。老太太和儿子、儿媳、小孙子住在一个屋檐下。

第五家,也常有家庭暴力上演,不是打老婆,而是打儿子。韩大舅常年在外面开货车,难得回家来,总是看不惯他那矮小、瘦弱、畏缩、走路内八字的儿子韩洪,挑个错就往死里打,有时候甚至倒拎着脚,用皮带抽……可怜的韩洪直到上了中专,几乎和老爹一样高了,还会偶尔被打得满地找牙。只是,间歇性毒打并没有激发出韩洪的男子汉气概,他后来成了个怯生生的男人。

第六家,是个被悲剧笼罩的家庭,这一家人全都生得高大漂亮、高眉深目,像是电影里走出来的明星。李姥爷二十多岁就没了老伴,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拉扯大,但是几个孩子却都遗传了当年带走李姥姥的病根,大姨四十岁的时候得癌症没了,二姨三十多岁因为血液病撒手,小舅最后也没有熬过四十岁,小舅的老婆带着十岁的女儿改了嫁。这样一次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究竟有多恐怖?但李姥爷的确挺了过来,在他七十岁的时候,还娶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伴回来,老两口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胡同的第七家,就是秦勉的姥姥家,夫家姓刘,大家都叫她刘姥姥。刘姥姥嫁过三次人,文革的时候,脖子上挂过破鞋游街,秦勉的妈妈是她的大女儿,刘姥爷并不是秦勉妈妈的亲爹。秦勉和苏悯一样,也是跟着姥姥、姥爷长大,每周只有周日,才会和双职工的父母团聚。

苏悯是胡同里人见人爱的漂亮妞、乖孩子,秦勉是胡同里人见人愁的噶小子、淘气包,有过对台灯灯罩撒尿的光荣历史,也有过玩火差点把床单点着的捣蛋往事。不过,和其他揪女孩小辫子的小男孩相比,秦勉从小就挺有绅士风度,至少,苏悯从来没有被他欺负过。

他们一起翻上快两米高的墙头,毫无畏惧地在三十厘米宽的独木桥上飞奔;他们从旧厂房的窗户里钻进去,在收工的机器之间捉迷藏;他们从墙缝里偷窥躲在废屋里的猫,那一双双不友好的绿眼睛有点吓人;他们好奇青草是什么味道,就一人拔个几根,咧着嘴大嚼,发现土腥味太重,只能吐掉;他们把花坛里的小树当秋千,在上面肆意地摇,几棵小树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小学,秦勉和苏悯在一个班,手拉着手去隔壁班检查卫生,后来,长大了些,不再好意思拉手,但他仍旧骑着自行车带她去上校外提高班,和欺负她、骚扰她的男孩打架。

六年级那年,秦勉的家里先后发生了两桩震惊胡同的丑闻,就此奠定了他家胡同第一极品家庭的地位,再也没有哪家可以撼动。

第一桩丑闻是刘姥爷的死。

那年十月,刘姥爷意外中风,瘫痪在床,当时他刚刚退休,只有六十岁。那之后,常常能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声从屋子里传出,有时候还夹杂着咳嗽和谩骂。

刘姥爷瘫痪之后,胡同里就多了一道景观,刘姥姥叉着腰站在家门口,边哭边骂:“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要伺候你这个瘫子!我供你吃、供你喝,你还要骂我!我打不死你个死老头子!”中间少不了问候祖宗十八代。刘姥姥的哭声很有感染力和穿透力,常常可以千回百转。苏悯的姥姥告诉苏悯,旧时候,吊孝也是有唱腔的,婉转悲切,拐弯抹角,现在的人,几乎都不会那样哭了,但刘姥姥会。反正在苏悯眼里,那就是一种撒泼似的嚎哭。

刘姥姥就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整整两个月,时常吃不上一顿热饭、喝不上一口水的刘姥爷终于撒手人寰。他去世的那天,刘姥姥的哭声特别有戏剧效果,胜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

对于刘姥爷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瘫痪原本就是没有期限的煎熬,只不过,他走得确实太凄凉了,连邻居们都看不下去,暗地里骂那“没良心的刘老婆”。

第二桩丑闻是秦勉妈妈的出轨。

某一夜,秦勉的妈妈在煤厂的花窖里偷人,被秦勉的爸爸当场抓奸,一对衣不蔽体的男女遭到追打,一时间花盆、枝叶乱飞,秦勉的妈妈被打得浑身是伤……秦勉的妈妈就在花窖工作,毫无疑问,整个胡同都知道了这件事,整个煤厂都知道了这件事!

一个十二岁男孩的骄傲和崩溃,在秦勉的身上交织作战,小升初的考试,他考砸了,苏悯进入了重点校二十六中,而秦勉,却落入了普通校十一中。

然而,他们仍旧是最好的朋友。到了寒假,他们照常一起去结冰的子牙河上溜冰,一起到火车道边的煤山上玩雪;到了暑假,他们照常一起去图书馆温习,只是,秦勉常常会半途跑掉,和一些流里流气的同学去游戏厅玩《名将》、《街霸》、《雷龙》,或者去滑旱冰、玩台球、打群架。

秦勉分享了许多十一中的趣事,他们上课的时候,看小说的看小说,吃零食的吃零食,睡觉最司空见惯,还有在最后一排下飞行棋的呢!老师有时候也懒得管。“那天化学课,有个女生举手说:‘老师我要上厕所!’老师说:‘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忍会儿!’结果那姐姐直接就咆哮了:‘有尿啊!有尿!’”秦勉讲得绘声绘色,这样的事,在好学生苏悯听来完全不可思议。

相比之下,二十六中可没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轰动全校的丑闻倒是有,却令苏悯羞于启齿。

当时的初三四班,有个纤弱、清丽的师姐被开除了,因为她怀孕了,那个师姐是借读生,一直和校外的小混混来往。

初三一班的一个师姐,是学校教导处主任的女儿,她发现自己月经不来了,很害怕,但没有告诉任何人,连自己的母亲也没有说过,直到几个月后,她感觉腹中疼痛难忍,才和父母去医院检查,诊断出来是卵巢癌晚期,挨了两个月人就没了。失去女儿,令教导处主任的头发一夜全白,他责怪妻子不关心女儿,后来,夫妻俩实在过不了这一关,就离婚了。

这样的故事,让苏悯怎么开口讲给秦勉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