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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谁先动心


这天中午,苏悯和尹春滟一起在报社食堂吃饭,两个人各怀心思,交谈寥寥。到最后,还是春滟忍不住说破:“苏悯,我知道拦不住你,也不知道何威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要明确告诉你,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这个带教老师也是要担责任的。”

“不会出什么意外的,我保证。”苏悯信誓旦旦地说。

“你根本不知道暗访意味着什么。以前不和你说,是怕吓着你……”春滟神色严峻,“何威去年实习的时候,做了卤味黑作坊的报道,反响很大,好几家黑作坊后来都被查抄、清理了,那之后,何威在手机和报社座机上收到过不止一次死亡威胁,他没当回事。有天晚上,他被五六个拿着长刀的人在报社附近跟踪、围攻,还好他有功夫傍身,但是胳膊上还是中了一刀,都扎透了!要不是路人及时报了警,后果不堪设想……”

苏悯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她知道暗访有风险,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风险。

春滟不理会她的震惊,继续说下去,“代工厂童工的报道,影响力更大,何威当时在一家佛山的毛绒玩具工厂卧底了两个月。没想到,那家工厂的背后有某位省领导撑腰,报道出来之后,省里以损害招商引资形象为由,来报社兴师问罪,何威是实习生,不能拿他怎么样,最后拼那个版的编辑被开除了,还有个副总编也担责任,被调离了岗位,永远不能再涉足新闻行业!”

苏悯知道,春滟并不是危言耸听,在学校里,她也听说过不少调查记者被报复的事情,在这个国度,连“异地监督”都可能遭到跨-省追捕,更别说是“本地监督”,难上加难,险上加险。

辗转反侧了大半夜,苏悯还是决定,践行自己对何威的承诺。

第二天清早,苏悯拎着一个小旅行包下了楼,何威正在一辆破旧的摩托车上等她,摩托车后座有个不小的保温箱,上面写着“瑞华双皮奶”的送餐电话,实际上,这家甜品店是不存在的。

只看了何威一眼,苏悯就认同了武心婷关于他“入戏太深”的说法,今天他的形象简直惨不忍睹——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色跨栏背心,露出壮观的肩臂肌肉,黑色短裤皱皱巴巴,趿着夹脚拖鞋,头发乱糟糟的,唇间还叼着一根烟。苏悯瀑布汗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向他走了过去。

看到清凉装扮的苏悯,何威愣了一下,他的视线先落在了她被T恤紧紧包裹的胸部,然后又移到了热裤之下骨肉匀停的双腿,苏悯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目光如炬地回瞪,何威和她对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把一个破烂不堪的头盔递给了她。

因为有保温箱,摩托车上坐两个人十分拥挤,何威猛地启动,苏悯被迫环住了他的腰,才不至于被甩出去。38度的艳阳天,何威的身上完全汗湿,抱上去黏糊糊的,他强健的腹肌硬邦邦的,令苏悯一阵耳热。平复着自己的心跳,苏悯暗暗告诫自己:在感情的世界里,谁先动心,谁就输了。可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又令她心中一凛,难道,她已经动心了吗?若是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恐怕会是一场灾祸吧?掐灭残念,是必须的!

苏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坐过摩托车了。初中的时候,爸爸曾经骑着借来的摩托车、带着女儿去天津郊外兜风,当时,苏悯坐在爸爸的身前,乡野风景令她目不暇接,疾风拂面令她心旷神怡。和老爸沉稳的驾驶风格不同,何威的摩托车骑得十分彪悍,急转急停,惊心动魄,苏悯被吓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何威却十分享受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每次加速和急刹,苏悯抱着他的力道就会更大,而她娇俏的双峰已经不管不顾地贴在了他的背上……

半小时后,他们驶进了铁路边上的李牌村,苏悯才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城中有村,村中有城;村外现代化,村内脏乱差”。因为要躲闪不时出现的“路障”,何威的车速慢了许多,他向苏悯介绍:“李牌村有6万平方米那么大,户籍人口2000多,实际上住着4万人。”

灰色拥挤的房屋上贴着不少标语和小广告,最引人注目的一条标语是——“提防按摩色诱抢劫,珍爱生命”。“代替他人献血,一次可以有700-800元收入”的小广告也特别醒目。

何威停了车,苏悯才终于松开他,这时候,她的胸前也已经湿漉漉一片。她尴尬地从摩托车上下来,从保温箱里取出小行李包,跟着何威走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

何威在一扇黑色铁门前停下,摸索钥匙。苏悯打量着四周,这灰蒙蒙的楼房共有三层,三楼明显是后来搭建的,一根电线杆立在门旁,头顶就是一团纠结如麻的电线。

十米开外,有个面容清秀、身材劲爆的年轻女子,正就着水龙头洗头,她穿着一件吊带丝质睡裙,伏低身体,胸前的春光暴露无遗,看得苏悯都红了脸庞。发现何威和苏悯正盯着她,女子站起身来,也不顾头上还滴滴答答淌水,就飞了一个媚眼过来:“呦!陈哥带了姑娘回来啊?”之前何威和苏悯交代过,他在这边租房用了伪造的证件,名字是“陈光”。

“女朋友从城北搬过来和我一块住。”何威回了一句。

那女子肆无忌惮地打量苏悯,眼中带着一丝轻蔑,用糯糯的南方口音说:“妹子平时忙什么啊?”

“在音像店做事。”按照角色设置,苏悯是个收银员。

沿着摇摇欲坠的木制楼梯上了楼,何威的房间在二楼,屋子估摸着只有七八平米,居然还带一个迷你的卫生间。一进屋,苏悯就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残存的烟味令她透不过气,何威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热乎乎的夏风灌了进来,“没有空调,凑合一下。”

苏悯在简陋的双人沙发上坐下,咯吱咯吱响的电风扇开始对着她摇头。

“刚才那姑娘很喜欢你。”苏悯八卦地眨眨眼睛。

“她是个鸡,对每个男人都是这种态度,就在隔壁街区做。”何威轻描淡写地说,他没好意思告诉苏悯,那姑娘确实打过他的主意,过去一个月多次向他抛出橄榄枝,但他还是有底线的。

“这边的房子很便宜吧?”苏悯不想继续刚才那令她难受的对话了。

“很便宜,房租报社给报销,算是变相出差。”

“能给我看看你之前采访的素材吗?”按计划,午后他们就要去那家“黑诊所”了,上午病人比较多,“黑医生”午后的业务不会那么繁忙,苏悯想要抓紧时间了解更多背景。

何威从床垫下面的夹层里取出手提电脑,担心会被盗窃,所以他一直把电脑藏得很好。苏悯认真读完了他之前足足两万字的“城中村”采访素材,也把照片一张张浏览完毕,心中只剩“佩服”二字。

苏悯看了眼躺在单人床上闭目养神的何威,从尹春滟那里知道何威被人围砍的旧事,苏悯才留意到他右臂上足有七八厘米的刀疤。“师兄,你做这些暗访,会害怕吗?”

“有时候很怕,但战胜恐惧能带来真正的快感!”他睁开了眼睛。

“你想过没有?你做的采访,可能会砸掉很多人的饭碗。比如说那些靠老虎机赚钱的人,比如说那些黑诊所的工作人员,还有住在违章搭建房子里的人,可能就要没地儿住了……”

“想过,想过很多次……半夜三更,我常常会问自己,我他妈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做童工稿子的时候,曾经想过,那些急于赚钱的孩子,会因为我的稿子失业,然后再去找新的工作,有什么区别?但我还是希望能带来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改变,至少,让他们在下一份工作里安全一点、待遇好点,那也值了。”

“你家里支持你做这个吗?还有……王师姐,她以前支持吗?”苏悯提起了何威的前女友王若梅。

“我爸眼睛不行,我妈也不读报,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写些什么。若梅不支持,但她管不了我,我也管不了她。其实,她一直瞧不起我的工作,要是让她看到我现在的傻逼样子,估计她要疯了……”何威挤出了一记苦笑,苏悯却笑不出来。

特稿记者的苦,她现在终于了解了皮毛,不光在采访中面临重重危险,拼命做出来的稿子还经常会因为触碰各种“高压线”而被“枪毙”。广州已经是中国新闻环境最宽松的阵地,但仍旧有不少新闻人前赴后继地挣扎在新闻理想和残酷现实中。

中午,何威带苏悯到“沙县小吃”吃了碗绉纱小馄饨,然后就向“黑诊所”的方向前进。在一条还算宽阔的街道上,有个店面的门口拴着一条疯狂叫嚣的黑背狼狗,苏悯连忙躲到了何威的身后,从街道另一侧溜过去,走出去好远,何威才轻声对她说:“狼狗身后的那间屋子,就是一个聚赌窝点,里面有很多老虎机。”

苏悯点点头,之前在何威的采访素材中,重点写到了这间“游戏房”。为了实地体验,何威在里面输了800块,及时收手。在他去故意输钱的前一天,有个18岁的贵州打工仔,把一整年当建筑工人赚的一万多块钱都赔进去了,那男孩出来的时候,哭得好惨,人都站不住了,又担心房东和游戏房催债,连夜收拾了东西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