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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


王金丽生了孩子终于满月了,终于可以走出了那间瓦房,走出了那间被四面高墙围住的房间,走出了没有阳光没有风没有生机的房间,可以不再顾忌地晒晒久违的太阳、吹吹和煦的风、看看欣欣向荣的草草木木,虽然只有那么短暂的一个月的坐月子,但被无形的习俗无形的魔咒软禁在房间里的她,似乎已度过了十年的时间,度日如年地困在有限的狭小空间,不亚于坐牢,人身一点也不自由,但人非圣贤,逃不出习俗的圈圈,流言蜚语比自由更可怕,只是伙食比监狱的囚犯丰盛些。她由于很久没有阳光的抚慰和绿色的熏陶,缺乏阳刚的血气和勃勃的生机,皮肤略显苍白,精神萎靡,在看到久违的蓝天白云的一刹那,她全身莫名其妙地颤抖着,心灵情不自禁地感动着,似乎回到了失散多年的母亲的怀抱,静静地躺在母亲那宽宏结实的怀抱里,感受着母亲的温存和厚爱,她想如果自己像一位苦行僧那样在荒山野岭,一个人默默地与世隔绝修炼或面壁三五年冥思,自己肯定会崩溃了,会被汹涌的恐慌和荒芜吞噬了。王金丽总觉得,人可以孤独地存在,却不能孤立地存在,每一位有思想有感情有七情六欲的苍生,苟且在这个既肮脏又美丽既黑暗又光明既文明又血腥的地球上,总是身不由己地和形形色色的人发生着关系,为了生存,你不得不和好人或坏人做邻居做朋友,为了生活好过些,你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自由、尊严甚至贞节,这就是生活,你逃不出它的势力范围,你总是不由自主地俯首甘为它的俘虏,它强大得你感觉不到的存在,然而它实实在在地无时无处不在,像幽灵般缠绕着你的神经、你的灵魂。不管如何,她知足自己可以跨过了那道遗留了几千年的门槛,在同一片蓝天白云下,自由地融入天地的怀抱,舒畅地吐故纳新,惬意地活络筋骨。

王金丽发现一个多月的孩子的皮肤还是有些发黄,黄得似乎有些蹊跷,她也说不出什么,但内心深处有种不祥的感应—这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发黄是否跟什么疾病有关,这份感应也许是母子之间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虽然没有科学依据和理论逻辑,但总是能超越科学超越常人的常识,无言地传达着母子之间的感应。这才六七斤重的孩子,还经常莫名其妙地哭闹着,也不大爱吮吸母乳了,这些有些不寻常的表现,更支持了她做出这孩子可能得了什么病的猜测。王金丽也将自己的疑惑和猜测毫不保留地告诉了家婆,家婆开始不以为然地说:“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没有没有什么问题的,我去请那位接生婆过来给你看看。”。接生婆过来看了看孩子,并仔细地听了听孩子的哭声,真有那么回事地说起了正经话:“我感觉这孩子皮肤的发黄,可能是正常的,我见过很多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会慢慢就消退的,爱哭的孩子说明你的乳汁没有满足他的胃口,多喂乳给他就是了。”王金丽听了接生婆的一席话,心里悬着的那颗石头也卸下了,便笑着说:“麻烦你了,李阿姨,我家今天刚好杀了一只鸡,要不在我家吃个便饭再走吧。”接生婆客气地说:“不用了,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要照顾好孩子哦。”

然后,过了几天,王金丽发现孩子的皮肤发黄还是没有消退的迹象,还是像挤出来的橙汁水那般的黄,还有孩子无论白天黑夜的凄厉的哭啼,让她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妥的。她跟家婆互相商量了后,一致的口径还是抱孩子去镇医院找儿科大夫看看。家婆向邻居借了点钱给王金丽拿去给孩子看病用。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金丽就用襁褓背着孩子,踩着一辆又破又烂的上海牌自行车去镇医院。来到医院,王金丽便直奔儿科大夫的诊室(80年代,在中国农村的基层医院看病,还不需要挂号的),解下了襁褓,让大夫看看孩子的发黄的皮肤,并详细地将孩子莫名其妙的哭闹及不爱吮吸母乳等等不同寻常的表现,告诉给大夫。儿科大夫是一位已过花甲的男大夫,带着一副滑到鼻梁的黑色老花镜,听了王金丽有些急促的言语后,便掰开了孩子的衣服,仔细地看了看孩子的全身皮肤、巩膜,并用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按在孩子的胸前后背听了好一会,然后眯着眼睛问王金丽:“孩子是在家里接生的吗?”王金丽如实地说:“是,叫我们海头村的接生婆给接生的。”大夫接着问:“孩子一出生就爱哭闹吗?”王金丽接着说:“也不是,就这几天哭闹得厉害。大夫,这孩子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了?”大夫似胸有成竹且严肃地说:“孩子是在家里出生,卫生条件不好,容易受到细菌病毒的感染,再根据孩子的皮肤发黄和不停地哭闹这些迹象,这孩子的血液里可能有细菌感染了,最好住院,用些抗生素,观察几天,怎么样?”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王金丽听从了大夫的意见,办了入院手续,被安排在了儿科病房,病房虽然很简陋,但在救死扶伤的医院里,她的心还是放松了。接下来,便是要去筹借孩子的住院费用了,毕竟现在家里都是揭不开锅了,总是拆东墙补西墙,她只能让人托口信给王军,让他拿钱回来给孩子的住院费用了。

第二天,王军听说了孩子生病住院了的消息,便向唐老板先提前透支下个月的工资给他,拿着钱便匆匆赶回来了镇医院。当他来到孩子住的病房时,看到憔悴的王金丽正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孩子的手臂上接着一条长长的输液管子,一滴一滴的药水顺着真空的管子流入孩子的体内,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亦是百感交集,有些悲凉,有些无奈,有些伤心,有些悔恨。他还是悄悄地向王金丽的身边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王金丽的肩膀,让她醒醒,让他知道他回来了,带回来了希望和她需要的东西。在孩子破膜而出的那一刻,在孩子响亮的哭声撕破夜空的那一晚,该出现的他并没有出现,没有陪伴着王金丽共同分担分娩的艰辛和分享孩子诞生那一刻的幸福,没有在王金丽坐月子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照顾她体恤她呵护她,在那时候,他还是跟着唐老板出入各种饭店与形形色色的人大吃大喝,出入各种消遣娱乐场所醉生梦死,他还是一心想着努力赚钱以及怎么赚钱,钱已经占据了他的大部分脑海,钱已经绑架了他的血肉之身,钱已经俘虏了他的灵魂,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为了钱而活着,为了钱而苟且偷生,为了钱而豁出命去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他有愧于王金丽,有愧于流淌着他一半血液的孩子。孩子病了,他才姗姗地回来了,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充斥着浓浓的消毒水味的医院里,看到了复制了他50%基因的亲生骨肉,小小的脑袋,小小的身躯,泛黄的皮肤,细腻的肌肤,娇小端正的五官好像从王金丽的脸上复制下来似的,有些疲倦的双眼透露着机灵的眼神则酷似他的眼神,孩子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小小的病床上,不哭不闹地躺在白色的氛围中,与病魔抗衡着,与天地默默地融合着,这个小小的新生命,让他再一次看到了新生的力量、新生的希望、新生的坚强和新生的可畏。

王金丽醒了,但看到了那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时,憋了一个月的委屈和泪水情不自禁地发泄了出来,像滔滔的江水滚滚地翻腾着,后浪推前浪地咆哮着,她抱着王军的结实的肩膀,用柔弱的拳头打着王军的胸膛,不知是爱还是恨地哭着说:“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被王金丽突发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的王军,无言以对,有些哽咽,泪水似乎呼之欲出,但倔强的他还是忍住了,只是深情地搂着王金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无声无息地安慰着受了委屈受了苦的女人。王金丽哭了一会,便识相地止住了,松开抱着王军身躯的双手,跟王军轻声细语地聊起了孩子出生以来的点点滴滴和目前的状况,王军更多的时候静静地坐在那里用心地聆听着最爱的女人的一言一语,时而点头默许,时而目不转睛地盯着还没睁开双眼的孩子,此时的世界,是属于他和他的女人的,是属于他和他的孩子的,是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

由于今天晚上,有一个很特别的应酬,这是唐老板这么跟他说的,叫他一定要到场。陪了王金丽半天的王军也就无可奈何地离别了她和还弱小的孩子,又回去了宏海市区,留下母子俩孤单单地相守着。

王军回到工地的时候,夜幕已拉开了序幕,朦胧的夜色笼罩了大地,他看到了停在工地门口的那辆熟悉的霸气越野车(唐老板的座驾),唐老板则坐在驾驶位上,打开了车窗,在那里悠哉地吞烟吐雾,似乎在等待王军的回来。王军快步地走到了唐老板的身边,有些歉意地说:“唐老板,不好意思,来晚了,让你久等了。”唐老板客气地说:“没事,我也是刚到没多久,你赶快去换件像样的衣服去,我在这等着你。”王军边说:“好。”,边跑回去宿舍换衣服去了。

唐老板开着那辆霸气的越野车来到了宏海市最豪华奢侈的酒店—帝豪酒店,跟服务员要了一间客房—天上人间房,便和王军坐在富丽堂皇的客房里等候那位重要人物的光临。

那位唐老板眼中的重要人物终于姗姗地露面了,王军仔细一看,他西装革履,头发后梳,满脸红光,前庭饱满,精神抖擞,气宇不凡,心里琢磨了一下,一看这气势和神态,就不是个简单人物,肯定大有来头。姗姗来迟的重要人物一跨进豪华的客房,唐老板马上站了起来,快步地向重要人物走去,并微笑着说:“唐市长,别来无恙?”。这位重要人物也客气地寒暄:“还好,就是有些忙呀。”王军听了唐老板的一声“唐市长”,才恍然知道,这位不简单的人物的来头真不小,这头衔还挺大的,这身官服可真够吓人,难道他就是唐老板背后的朝中人,难怪唐老板的工程能做得那么大,看来并非天上掉馅饼,而是朝中有贵人相助也。

唐老板安排唐市长坐在了背向门口的右手边。唐老板紧挨着唐市长坐下,便用手拍了烟盒底,跳出了一支中华牌的香烟,并用双手递给了唐市长,笑着说:“唐市长,抽支烟,放松一下。”,接着打着了火机给市长点烟。唐市长惬意地抽着香烟,神态自若地说:“浩财(唐老板的名字),你现在开展了多少工程?”

“在宏海市正在开工的有3个,在其它地方也有2个,唐市长,最近有什么好消息吗?”唐老板明知故问地说。

“好消息是有,但不知道你是否有这个实力啊。”

“唐市长,不是我吹牛皮,在宏海市,论打桩的规模和技术实力,我们海联基础建筑公司是数一数二的,如果我都没这个实力了,宏海市也没有其它公司有这个实力了。”

“浩财,你这口气挺大的呀,我看你是个做事的人才啊。据说,宏海市计划盖一栋高层建筑—国贸大厦,建好后,那将是宏海市的标志性建筑,市委班子对这栋国贸大厦的期望值很高,当然对工程的质量要求也很高。”

“唐市长这可是好消息呀,我明天马上叫人整理一些公司的资料,准备去参加招标。怎么样?”

“你先提前准备好,到时再见机行事吧。”

唐老板和唐市长互相聊了好一会了,服务员也把唐老板叫王军点的八菜一汤也都摆到圆桌子上了,唐老板叫服务员拿了一瓶52°的茅台过来,便又兴奋又敬意地说:“唐市长,也不早了,来吃点东西吧。”,边说着边往唐市长的酒杯里倒满了茅台,依次倒了一杯给他和王军,接着笔直地站了起来,双手举起洋溢着老茅台那浓浓醇香的酒杯,豪迈地说:“唐市长,我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我们海联公司和我唐浩财的支持。”三个满满的酒杯碰了一下,便都一干而尽了,让一团烈火顺着咽喉、食管、胃肠道,轰轰烈烈地燃烧着生命的激情,回肠荡气,好不痛快。三个不同身份、不同来历及不同阶级的人,在人生小小的舞台上痛痛快快地喝着让人销魂荡魄的好酒,大口吃着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豪情万丈地谈事说笑,真是“感情深,一口闷;感情铁,喝吐血”。各怀鬼胎的唐老板、唐市长、王军都带着虚伪的面具,逼真地演绎着自己的才能,迷惑对方或拉拢对方,各取所需,共赢天下,何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