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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能剥开的果仁


  这家店最出名的菜是铁锅炖大鱼,这是杜宇和同事出去吃饭时发现的,吃过一次觉得还不错,菜美汤鲜,铁锅看来也很地道。他和彤彤分别给杨墅和鹿鹿打电话,叫他们俩一起去吃,其实吃什么不重要,把杨墅和鹿鹿叫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杨墅不大敢想象面对鹿鹿时的情景,一定特别别扭,特别尴尬,如果是在前段时间,他刚得知那个耸人听闻的真相时,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跟鹿鹿见面的。

  他坐在店里,忽然回想起那个寒冬的圣诞节。

  寝室里的人都走了,都去与女朋友吃饭逛街看电影开房去了。寝室里四个人,杨墅是唯一一个被剩下的。因为他们专业住的是校外的学生公寓,而不是校内的寝室楼,所以管理相对宽松。女生可以随便进到男生寝室,没人管,但男生不能随便进到女生寝室,绝对有人管。彤彤来寝室找杜宇,要上厕所,打开厕所门吓得惊叫起来,杨墅正在厕所里洗袜子。

  “我以为厕所里没人呢。”彤彤捂着胸口,“大过节的洗什么衣服啊。”

  “他呀,闲得没事干。”杜宇说。

  “要不你跟我和杜宇混去得了。”彤彤好心地提议。

  “我怎么那么爱当电灯泡。”杨墅拧干袜子上的水,走出厕所,走到阳台上挂好袜子,然后爬到上铺,躺下来无聊地翻书看。

  杜宇正把脑袋埋衣柜里翻衣服,嘟囔说要找他那条最合体的裤子。

  彤彤从卫生间里出来,不耐烦地站在杜宇的身后催,催了几句,走过来,一把抢走杨墅手上的书:“怎么又是《生活在别处》?一本书看一年啊?”

  “这书我一看就犯困,用来催眠的。”杨墅说,“还给我,我要睡觉了。”

  “你和鹿鹿不是挺投缘的吗,约她啊。”彤彤把书扔给杨墅。

  “他的小心灵非常脆弱,怕被人家拒绝,怕尴尬,所以那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杜宇拎着一条裤子走过来,坐在下铺穿裤子。

  “杨墅,我得说说你,你别拿书挡着脸,你看着我,认真听。”彤彤扒拉开杨墅举在面前的书,“你该不会在等人家鹿鹿主动向你表白吧?一个大男人,连向心爱的姑娘表白的勇气都没有,有什么资格抱怨这个世界。这是一年一次的绝妙机会,还不好好利用,在等什么呢?”

  杨墅厌烦地闭上眼睛,转身以背冲向彤彤,懒得吭声。

  杜宇和彤彤走后,杨墅猛然翻身坐起,拿起手机便给鹿鹿打电话。

  听到鹿鹿那声“喂”,杨墅脸红心跳:“你干什么呢?”

  “跟雨婷看电视剧呢,你干什么呢?”

  “一个人在寝室待着呢,电视剧好看吗?”

  “凑合着看呗。”

  “要不你别看电视剧了,我们俩出去走走吧。”

  “这样啊,你不嫌冷吗?”

  “闷得慌,透透气。”

  “那行,我收拾一下就下楼,我们楼下见。”

  这真是个躁动的夜,穿着羽绒服的男生和围着大围脖的女生,挎着胳膊走来走去,连堆在楼根处的积雪都好像一只只隐伏于黑暗中的猛兽,蠢蠢欲动。

  杨墅站在女生楼下,冷得直打哆嗦,东北的寒冬实在难以让人浪漫起来。

  鹿鹿很快出现,轻盈地迈下台阶,一条围脖把她的脑袋缠得像个木乃伊,声音清脆爽朗地问杨墅:“咱们去哪儿?”

  杨墅没和女生一起过过圣诞节,不知道怎么安排才合适,本想给杜宇打个电话取取经,可没好意思。天这么冷,还是先找个饭店吃点热乎的东西再说吧。

  两人沿着学校对面的街往前走,连进五六家吃饭的地方,都是满员。

  “今天估计哪哪都是人,最好别往远走,要不回来打车都费劲。”鹿鹿说。

  “那怎么办?看电影和唱歌估计也都会满场吧?”

  “还是别凑这个热闹了,附近有家超市,要不到超市里转转吧。”

  两人于是走进超市,里面全是人,摩肩接踵。他们买了些吃的,还买了一瓶红酒和几灌啤酒,然后直接回公寓,来到杨墅的寝室。

  杨墅打开电脑,找到周星驰的老电影《食神》播放,气氛渐渐轻松下来。他们俩坐在电脑对面杜宇的床上,边吃东西,边喝酒,边看电影,边说笑。当电影快结束,当周星驰遇见出院后的莫文蔚时,杨墅忽然搂住了鹿鹿的肩膀,那时他已经喝了不少酒,有点醉,在鼓起勇气搂住鹿鹿的肩膀时,他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更醉。

  “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鹿鹿喝酒后,脸很红。

  “假如莫文蔚最后没有变好看,而你是周星驰,你会接受她的爱吗?”

  鹿鹿扭头,认真地说:“我会。”

  “这么肯定?”

  鹿鹿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么肯定。”

  “好,我再问你,假如现实生活里,有个像我这种各方面都不出众却对待感情特别认真的男的,不自量力地追求你,有可能成功吗?”

  鹿鹿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微微一笑:“当然,当然有可能。”

  “那如果是我呢?”

  “你什么?”

  杨墅的另一只手抓住鹿鹿的右手:“你太优秀,是系花,让我这种人自惭形秽,以前根本连走近你的勇气都没有。但自从我们有了交流,并有了这半年来的频繁接触,如今每过一天,我都觉得自己对你的爱要多出一分。我晚上会幻想明天太阳出来后与你可能会有的各种对话,碰面时的各种场景,就像个导演一样,在脑中导演关于我们俩的种种故事。白天如果没能见到你,没能与你有上一点点交流,那么整整一天都会心不在焉,六神无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觉得这一天过得毫无意义,完全被浪费掉了。现在,我对你的爱在心里已经积攒到了一百分,我……我爱你,鹿鹿,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鹿鹿的右手反握住杨墅的手,加大力量,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一种温暖的踏实感,美妙到让杨墅心碎。

  杨墅把鹿鹿搂在怀里,开始胡乱地吻她。

  ……

  回到当下,杜宇和彤彤坐在杨墅的对面,铁锅炖鱼已经就位,大家拿起筷子准备开吃。

  “不等鹿鹿了吗?”杨墅问。

  “她不来了。”彤彤说,“她说有事,和一个以前的校友吃饭,老杨你快尝尝鱼,看味道怎么样?”

  杨墅的紧张与不安顷刻间瓦解,烟消云散,散去之后却是巨大的失落。他夹起锅中的肉放在嘴里咀嚼,如同嚼蜡,没有任何味道。也许鹿鹿与孟浩已经成为恋人,他心痛地想。

  “杜宇,假如彤彤是鹿鹿,而你是我,你会怎么样?”杨墅忽然问。

  杜宇放下筷子,认真地想,一脸纠结:“我还真想不出来,这情况太复杂了,说是仇人吧,还不是仇人,不是仇人吧,也可以算是帮凶,毕竟是因为她,凶手才逍遥法外的。继续相爱吧,还绕不开这个巨大的坑,不继续吧,又明明互相深爱,有那么多年的感情。”

  “算什么帮凶啊。”彤彤不屑地说,“老杨我问你,当时假如鹿鹿没有在场,你觉得我姨会是别的结局吗?凶手现在会被抓吗?”

  杨墅摇了摇头:“不会。”

  “这不就得了,鹿鹿在场不在场,事情都是一样的,那关她什么事呢?”

  “假如鹿鹿现在报案,说出凶手是谁,你能面对她吗?”杜宇说。

  “鹿鹿不可能说的,那是公平的交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背信弃义,毕竟凶手信守诺言供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她如果真举报了凶手,我想她会承受更多心灵上的痛苦,她一定会承受不住的,她很可能会死的啊。”杨墅双手痛苦地搓着脸,“我爱她,真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女孩能取代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可是,我们没法一起生活,你们试想,一个躺在我身边的爱人,竟然知道杀死我妈的凶手是谁却不能告诉我,那感觉实在太诡异了,诡异得让人无法接受,就好像我身边躺着的,是我死不瞑目的妈妈一样。”

  杜宇和彤彤也一起陷入纠结的痛苦之中。

  这天晚上,杨墅喝了不少酒,被杜宇送回家后,躺在床上给鹿鹿发了条短信。

  你在干什么?

  鹿鹿很快回复:放心,如果我死了,会有人告诉你凶手是谁的。

  杨墅感觉心里很难受,又发:你想多了,我只想知道你现在好吗。

  鹿鹿回复了一条空白的短信。

  网上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为此杨墅出门时特地带了一把伞。

  来到电脑店,孟浩竟然在里面,他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像这么早出现在这里,杨墅还是第一次看见。孟浩坐在给客人坐的高脚椅上,手指夹着烟,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呆滞。

  “你怎么来这么早?”

  孟浩抽了一口烟,张开嘴,让烟雾在口腔里缭绕,把烟头捻灭,自言自语道:“好像没戏。”

  “什么好像没戏?”

  “管鹿鹿。”孟浩没看杨墅,始终一副陷于思考里的深沉模样,“我给她打电话,说要买楼,然后在售楼处见面,聊天,叙旧。晚上,我借口打听房子的事给她打电话,又闲聊一气。第二天,她带我去施工现场转了转。她看起来对我没有特别的热情,但很有礼貌,这跟在学校时不大一样,在学校时,她对我总是冷着脸。”

  “走向社会了嘛,哪还能那么幼稚。”杨墅倒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

  孟浩继续说:“她比那时憔悴了,但成熟了,也世故了。我发现自己再也想不到什么借口跟她交流,只好买了一套房子。买房子办手续这段日子,跟她又有了一些接触,可每次我都想把话题往深入聊,她却总是及时把我拽回来,明显不愿意跟我交心。签完合同后,我提出晚上请她吃顿饭,没想到她答应了。可那天却是她结的账,说是作为对我的感谢。”

  “你没往她的感情上面聊吗?”杨墅说。

  “没等我问,她首先就主动说了,说已经有男朋友了。”

  “有吗?”杨墅惊异地蹙眉,“据我所知,她是单身。”

  “据我多日的观察,她也是单身,但她说得有鼻子有眼,说男朋友多高,长什么样,是做什么工作的,感觉跟你挺像的。更厉害的是,她竟然告诉我说,她男朋友的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说是在一家工厂当门卫。她说,她和她男朋友最近闹矛盾,暂时分居,但他们俩谁也离不开谁,她正在等她的男朋友找她和好呢。我问她,要是她的男朋友不找她和好呢?你猜她怎么回答,她一本正经地跟我说,那她就等他一辈子。”孟浩笑,“她到底还是很天真。”

  杨墅感觉心里一阵尖利的刺痛。

  孟浩见杨墅表情怪异,问:“你怎么了?”

  杨墅紧张回答:“昨天和朋友去吃铁锅炖大鱼,喝了不少酒,现在浑身乏力,头也晕,胃也恶心。”

  “噢,那你回去休息一天吧。”孟浩起身。

  孟浩走后,杨墅一屁股坐在高脚椅上,竟真的有了一种乏力头晕的感觉。柏蓝和魏姐来后,他跟他们说了一声要回家休息,便拎着伞,精神有些恍惚地走出电脑城。

  不知道开发商找谁给自己楼盘起的名字,叫月光倾城,楼盘竟然可以用这么文艺的名字。鹿鹿上班的那个开发公司,开发的正是这个楼盘。

  杨墅来到售楼中心门口,天上压着一片极为黑暗厚重的阴云。隔着售楼中心的大玻璃,杨墅一眼便看见站在玻璃后面的鹿鹿。鹿鹿隔着玻璃也看见了他,就往售楼中心的外面走。他的心忽然开始温暖地跳动,这是再熟悉不过的陌生人,一时间倒有些百感交集。

  鹿鹿穿过马路,走到杨墅身旁,虽然面无表情,却是一种无须刻意的自然,仿佛一对见面后说什么都多余的心有灵犀的老友。他们当然是。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鹿鹿不再说话,而是在杨墅身边沉默地站着。她一定懂他的心思,除了她还能有谁这么了解他呢。而他似乎也懂她的心思,懂她的沉默,懂她的陪伴。

  雨滴从天而降,越来越急,越来越密。杨墅撑开伞,鹿鹿自然而然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马路对面,月光倾城售楼中心门口,一个红毛青年在与一个售楼小姐争吵。他们争吵的声音被急促的雨声掩盖,像是在马路边上演一出哑剧。

  “那个女的叫李小雅,是我的同事,那个男的是她男友,叫艾峥。”

  杨墅吃惊地看了鹿鹿一眼:“他们为什么吵?”

  “李小雅总说艾峥不老实,背着她跟别的女孩勾勾搭搭。”

  雨还在哗哗地下,马路对面,李小雅站在门里,身体是干的,而艾峥一直站在雨中,已经成了落汤鸡。经理好像在跟李小雅说什么,大概是不想让他们的爱情影响正常的售楼工作。艾峥一动不动地在雨中站着,似乎在乞求李小雅的原谅。李小雅别无选择,就算她能忍受一个男人用自虐给予她的威胁,可售楼中心里的所有人施加给她的压力,是她难以承受的。

  他们在交流。

  然后艾峥接过李小雅递出来的一把伞,满身是水地走了。

  杨墅和管鹿鹿继续长时间的沉默,并肩站在雨中,看雨,看雨中的街道。

  雷阵雨后劲不足,渐渐小了,渐渐停了。

  “你觉得我们还可能吗?”杨墅忽然问。

  “我觉得可以,但需要时间。”

  “你……你遇见合适的就……找个有钱的,挺好的。”

  鹿鹿偏过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心虚的杨墅:“我走了。”

  她走了,穿过潮湿的街道,杨墅望着熟悉的背影远去到另一个世界。

  今天柏蓝迟迟未来,魏姐说她爱熬夜,容易睡过头,来晚的情况以前常有。

  杨墅有些犹豫,不知道与魏姐讨论艾峥合不合适,但他觉得还是有责任跟她说说的,让她帮自己出出主意,柏蓝这么单纯的女孩,又跟他们关系这么好,他不忍心眼睁睁看她受骗。于是他走到魏姐身边,小声跟她说起那天因为身体不舒服回家,在路上看见艾峥和一个叫小雅的女孩的事。

  “我一个大学同学在月光倾城售楼中心上班,小雅正好是她的同事。”

  “你看,我就说那个艾峥不靠谱嘛,这个柏蓝,傻得让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魏姐听了很气愤,“我跟你说,那个艾峥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相由心生,这话是有道理的,我一看他那张脸,就知道这人轻浮、贪婪、卑鄙、龌龊。你确定没认错人吗?”

  “我以前没见过艾峥啊,是听说那人叫艾峥,一头红毛。”

  “对,是一头红毛,细高的身材,长得像野鸡。”

  “那没错,就是他。”

  柏蓝快步走进店门,随口问一句:“谁?谁像野鸡?你们两个不是在说我吧?”

  “哪能呢,你能像野鸡吗,你是孔雀。”杨墅给魏姐递眼色,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到底要不要跟柏蓝说他目睹的事情。魏姐却扭头忙别的事了,没看到他的眼色。

  柏蓝满意地笑。

  杨墅惊异地打量柏蓝的脸:“你的脸怎么了?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

  柏蓝慌张地低下头,扭转身体背对杨墅:“没有啊。”

  “不对,你让人打了,快告诉我,谁打你了?”杨墅伸手扳柏蓝的肩膀。

  柏蓝甩开杨墅的手快步离开。

  魏姐闻声走过来:“怎么了?让人打了?”

  “没有,别大惊小怪的,谁敢打我呀,我什么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吗,是昨晚上睡觉被蚊子给咬的,好几个蚊子咬我,这一宿都没睡好觉。”柏蓝始终不敢抬起脸。

  魏姐走上去,捧着柏蓝的下巴看她的脸:“嘴角都破了,肯定是打的,谁打的?是不是艾峥那小子?这个浑蛋,还敢打人!走,报警去。”她拉柏蓝的胳膊。

  “你们烦不烦啊!都说不是了,我的事不用你们管。”柏蓝一把推开魏姐,音量陡然提高,把杨墅和魏姐吓得一怔。

  柏蓝气呼呼地扭过身体,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杨墅和魏姐面面相觑,只好不再理睬柏蓝,各做各的事。

  九点到十一点钟,店里来了十几位顾客,柏蓝始终像座雕像似的坐着不动,杨墅只好一个人忙得晕头转向,多亏有对电脑略懂一二的魏姐帮忙,不然真的忙不过来。

  汗珠从头发里流出来,滴滴答答往下掉,忙得杨墅后来真是愤怒了,走到柏蓝背后,想说她几句,让她赶紧干活。嘴巴刚要张开,却发现她正在流泪,赶忙离开她,继续回去干活。

  魏姐出去买饭,问柏蓝要不要给她带,柏蓝没有说话,只摇头,魏姐便没有给她带。

  杨墅可算是在中午十二点四十送走最后一位顾客,赶紧吃早已不烫的麻辣烫和有点凉了的馅饼。吃完午饭,去了趟卫生间,洗了把脸,见店里没有顾客,便跟魏姐打了招呼,走出电脑城,站在台阶旁边的阴影里看着马路抽烟。

  杨墅抽完烟,正要往回走,发现柏蓝哭丧着脸站在身后,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杨哥,抱歉。”

  “抱什么歉?”

  “我不该对你和魏姐那种态度,你们是关心我。”

  “哦,没什么。”

  “你和魏姐是不是特别伤心?以后是不是不理我了?”

  “怎么可能呢,不至于,我们只是担心你而已。”

  “那你们还生气吗?”

  “魏姐生不生不知道,我倒是有点生。”杨墅抬脚往电脑城里走。

  “魏姐说她不生我的气,你也别生了吧。”柏蓝跟在杨墅的身后,哀求道,“求你了,你就原谅我这个可怜的孩子吧,我都这么可怜了,你真的忍心看我哭吗?”

  “是不是艾峥那小子打的你?”杨墅站住脚,扭头问。

  柏蓝的神色变得很哀伤:“杨哥,你还是别问了。”

  杨墅看着柏蓝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听见有人喊柏蓝的名字,循声一看,是红毛的艾峥。柏蓝小声对杨墅说:“杨哥你先走吧。”杨墅本想留下来跟艾峥理论一番的,转念一想,怕自己瞎搅和坏事,就走上电梯。

  来到二楼,胳膊肘支在栏杆扶手上,不放心地往下看。杨墅想起前几天从网上看到的那个男孩因为情感问题用匕首刺死女孩的新闻,感到脊背发凉。

  艾峥在和柏蓝说话,并且他的脸上好像也有伤,看来他们算是互殴。柏蓝神情冷漠,对艾峥几乎不予理睬。艾峥讨好地勾着脖子,一脸乞求地不停跟柏蓝解释什么。柏蓝要走,艾峥从后面拉住柏蓝的胳膊不让走。柏蓝回头呵斥艾峥,挣扎着要走,可艾峥死死地拽着她的胳膊,就这样,他们在一楼拉扯起来。

  杨墅见状赶紧跑下楼梯,出现在柏蓝面前,刚要指着艾峥呵斥,忽然看见艾峥扑通一声跪下了。

  “杨哥,你回去忙吧,没事。”柏蓝瓮声瓮气地说。

  杨墅和艾峥对视一眼,扭身走上楼梯。

  杨墅回到楼上,跟魏姐说起楼下发生的事,说艾峥竟然给柏蓝下跪,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想必一定做了特别伤害柏蓝的事。

  魏姐鄙夷地嘁了一声,说:“你当那小子的下跪有多值钱呢?贱骨头,动不动就下跪,我都亲眼见过他给柏蓝下跪三回了。”

  “那小子到底是干吗的?”

  “他的工作不是挣钱,是骗钱。”

  “骗钱?骗谁的钱?”

  “骗咱们傻姑娘柏蓝的钱呗,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柏蓝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被那小子给拿走了,害得柏蓝省吃俭用得裙子都舍不得买。”

  柏蓝走进来,看起来轻松了不少,脸上还隐隐约约有了一丝笑容。她走到杨墅身后,问他在干吗。杨墅收起手机,上下打量她。柏蓝被杨墅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背着手,转身朝魏姐走去,问魏姐在干吗。魏姐什么也没干,就在椅子上坐着,看着柏蓝回答:“我在瞅你。”

  “瞅我干吗?”

  “瞅你为什么那么好看。”

  柏蓝得意地抿嘴一笑:“魏姐,杨哥,艾艾说要请你们吃饭,今天晚上,都要赏脸啊。”

  “你知道我去不了的呀,我得去幼儿园接孩子,然后得在家带孩子。”魏姐说。

  “那好吧,杨哥一定得去。”

  “我也去不了,我得找一个老同学说点事。”杨墅忙说。

  “你别骗人了,找哪门子同学说事啊,什么大事电话里说不明白?”

  “我同学最近感情上遇到挫折,她叫李小雅,在重工街的月光倾城售楼中心上班,最近她的男朋友背叛她的事,被她知道了,正闹分手呢,很痛苦。”杨墅不说出实情不痛快,“柏蓝,你知道李小雅的男友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同学。”柏蓝不感兴趣。

  “是艾峥。”

  “艾峥?什么艾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柏蓝惊讶地叫起来。

  “你的艾艾至少脚踏两只船,至少同时和你与李小雅在谈恋爱。”

  “你胡说八道!”柏蓝恐惧地冲杨墅吼。

  “我为什么要撒这种谎骗你?”

  “你胡说八道,艾艾不是那种人。”柏蓝哭了,抹着脸快步离开。

  杨墅担心地问魏姐:“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魏姐摇头说:“没事。”

  杨墅早上依然来得很早,下了公交车,一阵冷风生硬地迎面刮来,野蛮地从衣领灌进胸口,他赶忙把外套的拉链拉高。

  冬天实在不远了。

  杨墅走到电脑城的侧门口,找个背风之处,打算抽完一根烟再进去。红毛艾峥突然从一个角落里冲出来,猝不及防地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把。

  杨墅趔趄一下,站稳身体,烟掉在了地上。艾峥应该等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此时瞪着愤怒的通红的双眼,脸色铁青地看着杨墅。

  “你算干吗的?”艾峥指着杨墅嚷嚷道。

  “怎么了?”杨墅装傻充愣。

  “怎么了?你跟柏蓝胡说什么!全世界只有你的嘴会说话是不是?”

  杨墅假装一脸茫然地看着艾峥。

  “我和李小雅的事,是不是你告诉柏蓝的?”

  “没有啊。”

  “别演戏了。。”

  “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还想拿我当猴耍呢,我让你好好误会误会。”艾峥冲上来,用力推杨墅。

  杨墅因为腿不好,站不稳,不断地往后趔趄。

  这时孟浩突然出现,严厉地喊了一声,快步走过来:“艾峥你干什么?”

  “孟哥,你们家新招的这个人是个贱货,多管闲事。”

  “我看你才像贱货,赶紧走,别让我看见你。”

  艾峥用阴鸷的目光瞪杨墅。

  “你瞪什么瞪?我让你在我眼前消失你听见没有?”孟浩指着艾峥的鼻子。

  艾峥气鼓鼓地走了。

  杨墅和孟浩一起往电脑城里走,不禁好奇地问:“他看起来很怕你似的。”

  “这种货色,欺软怕硬呗。”孟浩迈着修长的双腿,价格不菲的休闲皮鞋让他走路如同踏云,格外轻盈。他看着杨墅,郑重地说道,“我说,柏蓝的事你以后别管,别觉得平时一起说说笑笑是关系不错的同事,就多管闲事。跟他们那种人,你弄不明白的。柏蓝那人的智商和情商都低,未必领你的情,没准会觉得她的幸福是你给搅和没的呢。”

  “至于吗。”杨墅笑。

  “我认识她都多久了,当然至于。”

  “今天怎么又来这么早?”

  “当然是跟你说说管鹿鹿的事了。”

  孟浩追求鹿鹿可谓费尽心机,像这样一个人,在这样一个社会环境里,很难想象他在某一件事上会有如此巨大的热情和执着。也许人往往都是这样,越是近在咫尺难以得到的,就越是着了魔一样非要得到。

  孟浩接下来说的话在杨墅听起来有点像拍电影,让他觉得瘆得慌。孟浩说他准备在管鹿鹿所住的小区租一套房子,这样便能经常和她碰面。重头戏是,他将策划一次流氓骚扰事件,雇佣几个社会上的小混混故意骚扰下班后走进小区的管鹿鹿,然后他恰巧遇到,冲上去奋力解救,最后身负重伤,住进医院。住院期间,管鹿鹿一定会经常去看他,同时还会感激他,被他感动,对他另眼相看。

  杨墅及时阻止孟浩继续说下去:“这桥段是不是太幼稚了?万一谁失手给你打残了呢?”

  “没事,要是挨顿打就能得到管鹿鹿,值了,挨十顿都值。”

  “算了吧,弄巧成拙,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你说得也对。”

  这天一整天柏蓝都没有出现,各种方式都联系不到她。

  第二天还是同样的情况,连孟浩也着急起来,担心柏蓝受到艾峥的打击太大想不开。孟浩认为她一个人租房子住,加上她情商和智商低,容易钻牛角尖,所以很可能自杀。

  于是在第二天下午,由魏姐看守店铺,杨墅被派去柏蓝的住处找她。

  拿着魏姐给的写有柏蓝住处的小字条,杨墅找到柏蓝住处的门口,那是一个普通小区里数百个防盗门中的普通一张。他按门铃,没有反应,门铃可能是坏的,拍门,喊柏蓝的名字,拍了几下,侧耳倾听,还是没有反应。

  这时对面的防盗门开了,一个老妇告诉杨墅,住处可能没有人,因为从昨晚到现在,对面的门已经好几次被拍响,但哪次都没有被拍开。杨墅解释说自己是柏蓝的同事,见她两天不上班来找她,之前已经试过各种方式联系她,都联系不上,怀疑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老妇感到不安,给了杨墅一个电话号码,让他联系房东。

  杨墅给房东打电话,详细说明了情况,并说柏蓝这孩子性格单纯,受刺激容易走极端,担心她把自己锁在住处做出什么傻事。

  房东害怕自己的房子变凶宅,二话不说,挂断电话就蹬着车子往这边赶。

  杨墅和房东打开房门,一股馊味儿扑鼻而来。他们俩互看一眼,一种不祥的预感同时击中两人的心。他们俩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视线先是在客厅,脏乱差的客厅,食品包装袋与衣服什么的扔得到处都是。

  杨墅的第一感觉便是,这里不是进过贼,便是遭遇过打劫。

  馊味儿更加强烈,凭借灵敏的鼻子立即嗅到馊味儿的根源,来自茶几上的泡面碗,方便面的面汤上好像已经长了一层白毛。

  继续往前走,东屋房间的门开着,首先进入视线的是床,双人大床,床上像摆地摊一样摆满各种东西,除了衣物与零食外,还有一个脸被画笔涂成骷髅的大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