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八章  和尚卖年画3

　　二姐满脸疑惑：“大姐？”
　　母亲说：“是的，是你大姐的。那双鞋是我为你姐置办的嫁衣，从头到脚我给你姐置办了两套衣裳，包括鞋子。可是，临装箱的时候少了一双粉色的绣花鞋。当时，我不敢说。怕你姐夫误会，怕他对你姐有别的想法。我就悄悄打发刘妈又去买了一双回来。”母亲的语速很慢，仿佛在说一件特别遥远的事情。
　　二姐说：“您是说，秦梦阳偷了我姐姐的绣花鞋？为什么您早没告诉我？”
　　母亲说：“我告诉你这干嘛？你一个女孩儿家家的。娘就问你一句话——秦梦阳对画店里的事儿用不用心？”
　　二姐说：“那倒是还用心。”
　　母亲说：“那就结了！他呀，肯定是喜欢上你大姐了，要不怎么巴巴地管你爹叫师父？他那是跟你爹套近乎哩！反正你大姐也嫁人了，他只要在画上用心，别的事儿咱就睁只眼闭只眼吧！不过以后对刘妈要留神，这么大年龄了也不知道自重……”
　　二姐说：“我已经给刘妈打过招呼了，年前这段时间不让她过来。反正我们的画店还没有开起来，也用不到她。”
　　就在母亲和二姐唠嗑的时候，思芸哥哥连跑带颠地闯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二婶儿，咱家这日子没法过了！”
　　母亲说：“你这孩子，总是一惊一乍的。好好儿的，咋没法过了？”
　　思芸哥哥说：“我爹和三叔又打起来了，头都打破了！”
　　母亲说：“你三叔敢和你爹动手？真是越来越混了！”
　　思芸哥哥说：“我三叔哪敢啊，是我爹打三叔。水烟袋砸在脑袋上，那血哗地就流出来，满脸是血啊……”思芸哥哥絮絮叨叨地说了原委。
　　我早就说过，我三叔是个浑人，他做过的浑事儿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虽然那时候我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可我三叔的那些事儿，在很多年之后还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就说我大伯打破他头的这件事儿吧！本来我三叔整天不干什么正事儿，除了斗鸡走狗玩蛐蛐儿就是去绮云楼找那个叫柳眉儿的妓女。可是前几天却实然心血来潮，要帮大伯的店里去送书。大伯的店里赶印了一批经文，要给几个寺庙里送去。除了府城东关的护国兴隆寺，其他的几个寺庙都在附近几个县里，海会寺在阳谷县，净觉寺在东阿，白佛寺在冠县……这些寺庙里的经文要分头去送的。我三叔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地方，和我大伯软磨硬泡地要去阳谷海会寺。我大伯想——难得老三像做点正经事儿，去就去吧！就这样，三叔带了两个伙计两辆马车就上路了。送经文本来是最简单不过的，经文送到，取了钱就回来。可三叔浑啊，经文倒也是送到了，钱也到手了，临来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几个人在斗鸡，三叔就一头扎进人堆儿里去看。看着看着就来了劲，跟着哪群人就押起宝来，两个伙计拦也拦不住。不一会儿的功夫，手里的银子就输得一干二净鸟蛋精光！对不起孩子，我又说脏话了。你说我三叔办的这叫啥事儿？能怪大伯打他吗？
　　二姐说：“你也不拦着点儿？”二姐那是故意和思芸哥哥开玩笑。
　　思芸哥哥说：“我拦着点儿？我哪儿敢啊？我爹还不连我一块儿打？”说话间，思芸哥哥才注意到二姐的一身男装，他说：“这还是思萱吗？整一个翩翩少年啊！干啥呢？准备唱戏啊？”
　　二姐说：“思芸哥哥，你明儿一早过来，我给你唱一出大戏！”
　　
　　4
　　第二天的大戏其实并不好唱。
　　腊月初九，柳园大集。柳园是个村名，村子在运河东岸。因为靠近码头，渐渐地发展成集市。年头长了，集市越来越大，以码头为中心，逐步扩展到运河两岸方圆九里的贸易地带。远远超出了柳园村的范围。但人们还是习惯称之为柳园大集。夏历逢四、逢九的日子里，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做买的、做卖的，车如流水马如龙，热闹非凡。
　　在吉祥画店的残垣断壁前，二姐让伙计们摆起画摊。
　　不仅有神荼、郁垒、灶爷、玉帝等必需供奉的天地神明，还有老鼠娶亲、莲笙桂子、麻姑献寿等吉庆喜兴的年画。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那些钟馗造像，什么钟馗醉酒、钟馗捉鬼、钟馗嫁妹……或立或卧，姿态各异。俯仰之间，气韵流动。凡是路过的，无论男女老少，无一不驻足流连。只是，看得多，买的少。天寒地冻地站了整整一天，只卖出二十几幅灶王爷——那是父亲搬到阁楼里的一些存货。伙计们的心一下子冷成了冰坨坨。
　　二姐心里也纳闷——往年的这个时候并不这样啊？毛病到底出在哪儿？虽然心里七上八下地悬着，可二姐还得虚张声势地给伙计们鼓劲。二姐说：“今儿咱们卖的不是年画，是吆喝。你们知道为啥吗？都知道咱们吉祥画店倒了，可今儿咱们往这运河边儿上一站，年画这么一摆，那是啥？那就是说，咱们倒的是房子，咱们吉祥画店还立在这儿！今儿可是柳园大集，这一传十，十传百。明儿全城人都知道——吉祥画店还开着！那些外地的客商自然会找上门来，他们才是大买家。”
　　首战不利，后半晌，集上的人越来越少，二姐他们不得不潦草收场。那天幸好思芸哥哥有事没来，如果来了，二姐的面子更是挂不住。
　　晚饭的时候，母亲看出二姐心思重重，便问：“年画卖的不好？”
　　二姐反问母亲：“往年这个时候出货多吗？”
　　母亲说：“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往外地走货，零卖的也不是很多。腊月二十三之前，也就是出点灶王爷，家家户户都得辞灶不是？灶王爷是必定要在二十三之前请回家的。二十三到除夕还有两个集，那两个集才开始出大画。不过呢，往年咱们家的货七成是批给外地的客商，只有三成卖在当地。今年就难说了，到现在也没见一家老客户上门……”
　　二姐说：“我明儿得上清孝街转转，看看刘振升、五福祥那几家的情况，咱们家的老客户不会都跑到清孝街了吧？”
　　母亲说：“这可说不准。吉祥画店成了一堆破砖烂瓦，冷冷清清地，谁看了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