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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八章  和尚卖年画2


  2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二姐最难忘的日子,每每对我说起那些日子,二姐的脸上就会泛起一抹红光。那一个月对二姐来说,最艰难也最灿烂。在秦梦阳的鼎力协助下,一个月居然干出了平时小半年儿的活儿。看着库房里越来越多的白纸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年画,二姐心里那个美啊!时不时地哼唱着欢快的小曲儿,走路都觉得有些飘飘然。秦梦阳太好了,他的用心让二姐觉得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比如,他除了吃饭睡觉从来不离开印画的那两间屋子,他除了自个儿印画之外,会隔一会儿就到其他画案旁边看看,看到不妥当的地方他不像父亲那样吆喝,而是让伙计们停下,自个儿亲自去示范,直到伙计看懂了、会干了。还有,印画的营生最怕火的,晚上干活又不能不点灯,秦梦阳便靠着一面墙壁支起几根竹竿,隔出两尺左右的空地,几盏马灯就在空地中间高高挑起,每一盏灯的下面都备有一只水桶。画呀纸呀,所有易燃的东西都不能靠近那块空地,所有的火种也不得带出那块空地。总而言之,与印画有关的各种事情,秦梦阳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以至于那段时间,二姐只要一看到秦梦阳,甚至一想到秦梦阳这三个字,心里就会泛起一股暖意。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情愫在二姐心里荡漾着,像是有一团小火苗在胸口里面跳啊跳啊,让人没着没落的。最初的时候,二姐觉得那团火苗子会一直烧下去,假如她没有撞见那件事儿的话。那件事儿像是一盆凉水,一下就把二姐心里那团火苗儿浇灭了。
  那是夏历腊月初七晚上,当最后一张年画下案的时候,伙计们兴奋地吼叫起来。没黑没白地干了一个多月,总算是功德圆满。收了工,吃罢了饭,劳累了一个多月的伙计们一个一个地进入了梦乡。一个多月了,总算是能睡个踏实觉了。各式各样的鼾声此起彼伏,高低交错。二姐隔着墙就能听得很清楚。二姐睡不着便披衣下床,走到院子里。
  天晴的很好,一弯新月如钩,清清爽爽地朗照着。
  二姐怕扰了伙计们的清梦,脚步放得很轻。于是,她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墙角的阴影处,秦梦阳和刘妈紧拥在一起。秦梦阳和刘妈!怎么可能?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二姐都不肯相信。二姐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她悄悄地回到屋里,再一次脱衣上床,蒙着被子哭泣。二姐第一个关于青春的梦就这样破灭了,无声无息。
  
  3
  腊八那天清晨,随着一缕缕的炊烟升起,腊八粥浓浓的香味飘荡在运河两岸。
  母亲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开了大门。
  只见八辆大马车从我家门前的胡同一直排到运河边上。
  母亲正诧异着,却又见一顶二人抬的软呢小轿颤颤悠悠地过来,停在母亲面前。
  轿帘一掀,一个翩翩少年不慌不忙地走下来。那少年头戴一顶藏青色尖顶软胎小帽,天青色对襟马褂,马褂上面露着一圈儿领衣的淡灰色绒毛,马褂下面露着一截儿浅湖色棉袍,脚上是一双黑色千层底棉鞋。少年不紧不慢地迈着方步走到母亲跟前,深施一礼。抬起头来却哈哈大笑,叫了一声:“娘!我回来了!”那少年原是二姐女扮男装。
  母亲抬手在二姐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说:“思萱?死丫头!吓了我一跳。”
  二姐看了看冷冷清清码头,笑眯眯地叹了口气:“唉!本来想着是衣锦还乡来着,谁知道连个人影都没有,连四周正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真没劲。早知道这样,我干嘛弄这一身行头?!糟蹋了。”说完就格格地笑起来,挽住母亲的胳膊,说:“娘,熬腊八粥没?我想喝娘熬的腊八粥了。要有红枣、莲子、核桃……”
  母亲用右手的食指在二姐眉心处用力一按,说:“就你嘴馋!”
  二姐朝身后一挥手,高喊:“卸车!”
  秦梦阳带着伙计们给母亲见了礼,便忙碌着卸车去了。
  自从看到秦梦阳和刘妈那一幕故事,二姐再看秦梦阳的眼神就不对了。二姐从心里觉得恶心——刘妈的年龄足以做秦梦阳的母亲,秦梦阳怎么可以……二姐不愿意再想这些事儿,二姐不愿意让任何事情搅了自个儿的兴致。这个时候,二姐应该高兴,这一个多月的辛苦没有白费,整整八辆大马车的年画,足以让吉祥画店重新振兴起来。
  二姐一气儿喝了两碗腊八粥,意犹未尽地添了添碗边儿。
  母亲嘟囔:“瞧你那样儿,哪像个姑娘?吃饭也没个人样儿。”
  二姐高声嚷道:“做什么姑娘!我要是儿子,看他们还敢……”
  母亲说:“行了行了,别让我生气。要不是看你刚回来,看我不打你……还喝不?”
  二姐说:“真想再来一碗。可是,不行了,喝不下了。娘熬的腊八粥就是好喝。”
  秦梦阳领着一帮伙计来回忙碌着,从东西厢房到堂屋里所有的空闲房间,到处都堆满了年画。秦梦阳很仔细,哪些是已经晾透了的,哪些还需要再晾几天的,都分门别类地做了标记。忙完之后,秦梦阳对二姐说:“都妥帖了。”
  二姐淡然说道:“你带大伙去码头小菜馆喝两盅吧,家里没法开伙,记在账上就行。明天是柳园大集,大伙儿早点来。哦,还有,让掌柜明天多准备些包子,完事儿后和今天的账一总儿结。”二姐没有像往常那样叫秦大哥,她突然发现自个儿叫不出口。
  “是。”秦梦阳答应着,然后向伙计们挥挥手,一声不响地走了。
  母亲看出了毛病,问:“丫头,你和秦梦阳怎么了?”
  二姐说:“我和他能怎么了?”
  母亲说:“肯定有事儿,你瞒不过我。”
  二姐说:“没事儿,就是恶心。”二姐把头天晚上撞见的事儿告诉了母亲。
  母亲说:“秦梦阳和刘妈?不能够吧?秦梦阳多大?刘妈多大?刘妈能当他的娘!”
  二姐说:“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要不是这会儿吉祥画店还离不开他,我立马让他卷铺盖滚蛋!这事儿要搁别人身上我还真不信,他秦梦阳本来就是个怪人,要不伙计们背后叫他老阴天儿呢!”
  母亲说:“这秦梦阳还真是难以捉摸,按说呢,也是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可是和刘妈……这不是胡来嘛!”说到这作,母亲迟疑发片刻,又说:“你说你大姐出嫁那天看到过秦梦阳一个人在画店里哭?还抱着一双粉色的绣花鞋?”
  二姐点头。
  母亲长叹一声:“那双鞋是你大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