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五章  画店倒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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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出嫁的当天晚上。
　　忙了一整天，母亲和二姐都觉得太累了。草草地吃了晚饭，便各自歇息了。
　　后半夜，大片大片的黑云从西北方向压了过来，掩蔽了星星，掩蔽了月亮。它们像得了军令似的全都汇集到东昌府的上空。带着潮湿的气息，带着低沉的呜咽。像是有无数的精灵在空中厮杀，相互撕扯、啃噬、纠缠、翻腾……它们一点点地压下来……压下来……随着一声炸雷，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夜空。雨，来的迅速而猛烈。像天上的银河突然间决了口子，所有的水都劈头盖脸地泻下来，顷刻之间就把整个府城淹没在一片汪洋里。虽然吉祥画店的地基高出码头的路基两三尺，但水太急，院子里的水根本来不及往外流，几乎全都倒灌进屋厢里。
　　母亲被雷声惊醒，在她穿衣下床的一瞬间，屋子里的水已经漫到了小腿。母亲起身开门，刚刚拉开门栓，门就被暴雨冲开，母亲浑身上下就全都湿透了。
　　二姐从雨里跑过来，说：“娘，你没事儿吧？我到画店里看看！”
　　母亲一把将二姐拽进屋来，用力地关上门。把二姐搂在怀里，心疼地说：“看又能怎么样，你一个女孩子。这么大的雨，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听天由命吧！”
　　二姐看着娘的脸，说：“娘，我姐他们现在到济宁了吗？”
　　一听这话，母亲突然感觉心口绞痛。艰难地叫道：“思菡……”那一声喊撕心裂肺。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了母亲的喉咙里。
　　二姐说：“娘！娘！您怎么？”二姐害怕极了，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母亲只是呼唤着大姐的名字：“思菡！思菡！是当娘的害了你！我不该，不该让你走啊！我的孩子，我的心头肉啊！你可要好好的。老天你要睁睁眼啊！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你要保佑我的孩子啊！保佑他们平平安安的……”
　　二姐不知所措地看着母亲，有口无心地安慰：“娘，您别担心……我姐没事儿，一准没事儿！”
　　母亲说：“思萱，八仙桌上有一双筷子，你拿来。”
　　二姐趟着水拿了筷子递给母亲，疑惑地望着母亲。
　　母亲接过筷子，对二姐说：“上床来！”
　　二姐从床头扯过一块布帕，擦干脚上的雨水上了床。
　　母亲递一根筷子给二姐，说：“求老天爷保佑你姐姐吧！咱娘俩儿一人拿一根，筷子尖儿对在一起，如果对住了，那就是老天爷保佑你姐姐、姐夫平安无事。听明白了吗？孩子，你可千万别瞌睡啊！”
　　二姐实在想不明白这两根筷子和姐姐的命运到底有什么关系。筷子不就是吃饭用的两根竹木棍儿吗？很多年以后，二姐才知道那叫“对仙儿”。知道归知道，明白是明白。明白了肯定知道，但知道了不一定明白。当时，二姐虽然不明白，但看到母亲郑重其事的样子，也不敢多问。横竖是关系到大姐的安全，自然也不敢怠慢。只有小心翼翼地按照母亲的吩咐去做。
　　母亲和二姐面对面坐在床上，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筷子，筷子尖顶在一起，生生地坐到天亮，两根筷子竟然奇迹般的没有错位。母亲舒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一点儿，说：“好了，天亮了。老天爷保佑你姐平安无事。”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一直在下。母亲和二姐两人对仙儿坐到天亮，雨也下到天亮。天亮的时候，雨小了很多，但还是稀稀落落地没有停的意思。
　　二姐看着漫进屋子里的水说：“我爹没事儿吧？”
　　母亲说：“你爹能有什么事？他在后面阁楼上，把咱家房子淹了也淹不着他。瞧瞧这满屋子的水哟，快去拿家什往外刮吧！”
　　二姐下床，趟着雨水取来了水瓢和铜盆，和母亲两个人你一瓢我一盆地把屋子里的雨水泼到门坎外边。屋里的水渐渐地少了，显露出漫地的青砖。
　　就在这个时候，猛然间就听得“轰隆”一响巨响，脚下的大地在颤动着，屋顶上经年的尘埃倏倏落下。
　　母亲蓦然一惊，咣当一声丢下手里的铜盆，拉起二姐没命地往外跑，跑到天井里，站住，惊魂不定地回头看了看，没觉着有那儿不对。自个儿家的房子好好地立在那儿，没事儿。不是地震？母亲心中疑惑。片刻之后，母亲突然大叫：“不好了！画店！思萱，快去看看画店！”
　　果然是画店出事了！
　　母亲和二姐从我们家院子里跑出去，跑到画店。
　　吉祥画店倒了！六间门店，三间工房，坍塌得一片狼藉——断壁残垣，横七竖八的梁檀，泥水中的砖头和瓦砾，以及间或露出的晾画杆……
　　母亲一下就呆了。
　　雨脚如麻，淋湿了母亲和二姐的头发，还有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