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四章  大姐嫁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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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天河是带了六个船工一起过来，随船带了几方梨木。
　　母亲让二姐叫秦梦阳带着画店的伙计去帮忙，把许天河带来的梨木板子从船上搬到客楼上去。许天河要自个儿去，母亲没让。她不想让未过门的女婿看到父亲疯疯颠颠的样子。
　　搬完梨木板，母亲吩咐刘妈将画店的客房收拾干净给船工们住。然后又安排伙计买肉买菜，让刘妈准备伙食。
　　许天河来我们家的那天，大姐一直没有露面。老年间的讲究特别多，结婚之前男女双方是不能照面的，不吉利。母亲怕大姐不知道，又专门让二姐去叮嘱大姐，让她不要走出厢房，以免和许天河照面儿。其实不消母亲吩咐，以我大姐的性格，她也是断断不肯出来见人的。那天，大姐吃饭都是让二姐给送到厢房里的。
　　晚上，母亲又吩咐刘妈在外院给许天河收拾了住处——床铺是现成的，先前来福的屋子里什么都有。许天河是我们家贵客，不能让他和那些船工们去画店的客房，但也不能住在内宅——父亲疯了，内宅里全是女眷，不方便。
　　把里里外外都安排妥当之后，母亲把大姐二姐一块儿叫到堂屋。
　　八仙桌上的一盏油灯泛着昏暗的光。母亲就坐在上手的椅子上，那平日里是父亲的位置。母亲坐在父亲的位置上，坐在一片昏黄的光里。
　　那时，母亲对两个姐姐出奇地客气，母亲说：“孩子，你们也坐吧！”
　　两个姐姐迟疑着不敢就坐。
　　母亲说：“坐吧，孩子们。思菡坐在椅子上。二丫头，你就坐在杌子上吧！”母亲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无边无际的疼痛。
　　两个姐姐小心翼翼地坐了，说是坐，其实也不过就是做出了一个坐的姿势，身体的某个部位半实半虚地靠着木头。
　　母亲说：“思菡啊，许家来人了，要接你过门儿。”
　　大姐半羞半恼地说：“娘，我不走！”
　　母亲说：“傻孩子，不走哪成啊？你早晚是许家的人……”
　　大姐低了头，手指在辫子梢上不停地缠弄着，说：“反正我不走。要走也得等我爹病好了以后再说。”
　　母亲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花儿，说：“要说呢，这会儿让你走娘也舍不得。且不说你爹的病，按着老理儿呢，这许家人怎么着也得事先来通通路，好好合计合计，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可这话又说回来了，你公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想也断不肯这样草率。这为人处世不能总挑人家的理儿，这遇到事儿啊得多想想别人的难处。既然许家来了，要接你。则必定有许家的难处。你想啊，你公爹瞎了。你婆婆原来身子就弱。这里里外外的一大摊子事儿，天河一个人怎么张罗啊？可就是委屈了你，就这样让你嫁了，我这当娘的，心里不是个滋味……”说到这里的时候，母亲有些哽咽。
　　大姐起身走到母亲面前，抬手给母亲拭泪，说：“娘不要难过，女儿听娘的就是。”
　　母亲顺势把大姐揽在怀里，用五指拢了拢大姐的头发，无限爱怜地说：“孩子，明天你就要离开爹娘去过许家的日子了。篱笆不是墙，婆婆不是娘。做媳妇比不得做闺女，跟自个儿的爹娘可以撒娇使性，伺候公婆要守妇道、尽本分。你公婆是明事理的人，又对咱们家有大恩，他们就天河这一个儿子，你可不能惹他们生气。你爹病了，也来不及给你准备什么嫁妆。娘早就置办了一匣首饰，还有几个银锭，你带上做个体己。明儿我再去多多少少地扯些布啊什么的。以后啊，当娘的再也疼不到你了……”说到动情处，母亲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扑倏倏落在大姐的头发上。
　　“娘……”大姐依偎在娘亲怀里，嘤嘤地哭泣。
　　娘儿两个相拥着哭了一通，母亲擦干了泪，说：“好了，女儿大了，终归是人家的人。该飞的时候总是要飞。孩子，擦擦泪，回房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大姐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二姐也要起身，却被母亲叫住。
　　母亲说：“思萱你先别走，娘也有话跟你说。”
　　二姐站住。
　　母亲说：“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二姐走到母亲眼前。
　　母亲拉住二姐的手，说：“孩子，你已经十三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了。你姐姐这一嫁，你就成了为娘唯一的帮手。以后说话、做事，都要前思思后想想。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疯了。小马驹儿要当大骡子使唤，别怪当娘的狠心。咱家没有男丁，娘的身子越来越不方便了，只能让你挑大梁了。自从打叶先生家回来的那天晚上，娘就不拿你当孩子看了，你的心思比大人都细着哩！这也是你们吴家的福气。只盼着我能给你生个弟弟，你早晚也是人家的人啊！”
　　二姐跪在母亲面前，恨恨地说：“娘，您放心，天塌不下来。那些孬种不会得逞的。娘生的一定是个小弟弟。”
　　娘俩说了一会儿话，就一同睡下了。